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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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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澄湘覺得他像張網將她纏住,他的吻如火燎原般喚醒她身體每一吋的記憶,不由自主的,她又變成了李湘,摯愛著她的情人。 「這也是水土不服?」衛達夫在她唇間喘息地問。 「放開我。」伊澄湘無法辯駁,知道自己的唇已出賣了自己,她推著他的胸膛。 「在那個南雁北飛的季節,你來到凝碧池赴約;在我們立誓同沉水的那一夜,你親自剪下我們的發,將它結成同心結;我們說過如果有來世……」衛達夫不讓她走,將她摟在懷裡,說著甜蜜的回憶,也說著死前的最後記憶。 「你的故事,你可以去告訴別人,不要在我面前說你和別的女人的故事,我沒有時間聽。」伊澄湘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咬著牙阻止他再說下去。 「你一定要聽!那晚在御林軍來捉我之前,我對你說的諾言你忘了嗎?」衛達夫柔聲地問,抬起她的面容,淒惻地看著她。 她看著他,彷佛又看見衛風在燭火下,珍愛地對她訴說著諾言。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你說無論人世或陰曹,與子偕老。」衛達夫對著她睜大的眼瞳重複她說過的話。 「夠了,不要再說了。」伊澄湘掩著雙耳大聲呐喊。為什麼?他為什麼要戳刺她已癒合的傷口?她的心原本就是沉痀難愈,他卻要一再傷她。 「紫陽……」衛達夫心生難舍地擁著她,在她耳邊輕輕地喚。 「不要說,不要說……」伊澄湘閉緊雙眼嘶聲嚷道,顫動地哭泣,為那已逝去的前世。「別哭,紫陽,我們又在一起了不是嗎?」衛達夫安慰著她。斜風細雨、天涯海角,因為一個諾言,他們再度相聚,不論是經過多長的時間,他們依舊緣起不減。 「那是個夢,只是夢,那是你導演的夢,不要強迫我介入你的夢裡,不要把我拉進去。」伊澄湘聲淚俱下地喊,她極力想遺忘前世的一切,但不受束縛的思緒卻在輪回中沉澱下來,穿越時光的隧道來到今生追索她。他為什麼不讓她逃開?反而要將她再一次推入不堪的記憶裡? 「看著我,我不是夢,我是你愛的那個衛風。」衛達夫誘哄地撫著她的臉。 「衛風已經死了,他被殘忍的腰斬……衛風所愛的李湘也已投水殉情,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伊澄湘不能忘記衛風在燭火下那被斬斷的身軀,那種痛,讓她心如蟻囓,她不能再回想,她要結束前世。 「不會結束,我們踏過輪回,相約到來生,所以我們永遠都不會結束,我找到你了,我們不會再分開。」衛達夫握緊她的手。現在他捉住她了,命運安排她回到他的生命裡,他不會再讓她離開。 永遠不會結束? 聽見這句話,伊澄湘恐懼地想起那嗜血的前世,和夢裡衛風破碎不全的身軀,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前世他落得那般下場,今生呢?如果再像前世一樣呢? 「不,我不是李湘,我不是劊子手。」伊澄湘毅然決然地搖頭,她不能再害他一次,因為,她不能再承受一次。 「劊子手?誰這麼說的?」之前她也說她內疚,她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觀念? 「李湘害死了衛風,她是劊子手。」衛風愛上她,就是宣判了他的死刑,她是直接也間接地殺死了他。 「你不是,我曾經說過,為你而死,我無怨無悔。」衛達夫感到荒謬,他本來就是心甘情願為她而死。 「無怨無悔?」伊澄湘悽楚她笑問,淚水滑過她的笑容。 「你在笑什麼?」衛達夫心頭忽然一涼,覺得她帶淚的笑容太過淒美,像是一種無聲的呐喊。 「你無怨,但我有恨。」他可以無怨無悔地從容就死,但她卻不是,她沒有和他一塊上路,她抱著死去的情人赴死,孤零零的一個人。 「你有恨?」衛達夫握著她涼透的手,看著她眼底的恨意,惶然不安地問。 「如果我是李湘,我恨我自己。」伊澄湘站起身,怨憤的望著他。 「你恨什麼?」衛達夫愣了一會兒。他想起來了,在他被捉走前,她說過她會恨,她會恨她自己,她把恨意帶到了來世,帶到了他的面前? 「你不是說你是衛風、我是李湘嗎?那你應該知道我恨的是什麼。」伊澄湘直望著他。前世,她被他遺落在人間,孤零零的,要葬他也要葬她的心,而命人腰斬他的人是她的父皇,是她深深敬愛的父皇,因為她,她的父皇殺死了她的情人,這教她情何以堪?在她悲慟莫名時,又有誰來拭去她的淚水? 「你以為……你害死了我?」衛達夫看見了她眼底深沉的恨意,緩緩地撤開了手,退後一大步。 「如果我是李湘的話,我恨德宗皇帝,我恨留下我的衛風,我恨無能為力的自己,貴為公主卻連情人也救不了,因此,我不是李湘,我不願當她。」淚珠滾落她的臉際,她不願當李湘,李湘不能盡孝不能盡情,只能恨自己,而現在她是伊澄湘,前世的殘夢她要將它化為灰煙,只有如此,她才能活下去。 「紫陽……」衛達夫將她拉進懷裡,不知該怎麼辦。伊澄湘擦乾了眼淚望著他,使力推開他。 「我不是紫陽公主李湘,我是伊澄湘。」 *** 「你要的公主像。」高仲苑臭著一張臉,不甘不願地將一個包裹交給衛達夫。 「你拿到了?!」衛達夫欣喜若狂,將包裹放在桌上,迫不及待地拆開一層層的油紙。 「還不是因為你,我成了偷取中共國家古跡的竊賊,我一生的清譽都毀在你手中。」 高仲苑火冒三丈地道,他本是個清白的生意人,就這樣被他的老闆毀了,他成了個小偷! 「紫陽……」衛達夫睜大了眼看他日思夜念的情人靜立在畫中,對他抿唇而笑。 「我和陽碩私下賄賂公主陵的工程人員替我們偷取這幅畫,又花一大筆錢雇船偷偷運來臺灣,你就不知道我們兩個一路上有多心驚膽跳,你一定要給我們加薪水壓驚,老天保佑,事蹟千萬別敗露。」高仲苑兀自埋怨著,要不是陽碩神通廣大,不然憑他一個人絕對沒有辦法偷到畫,更別想過海關了。 「還好,她沒有損傷。」衛達夫將他的話置之腦後,虔誠地撫摸著畫中的人兒,感歎地道。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如果被發現是我和陽碩做的,中共會判我們罪,我會變成偷盜大陸國寶的重刑犯。」這是什麼態度?他們為他做牛做馬,換來的就是這種沒有報償又冷淡的對待?他還有沒有良心啊? 「紫陽,她沒變,她回來了……」衛達夫壓抑許久的淚水,在情人千年前的笑容下,終於釋放了出來。他想她,好想她,想念她的一顰一笑,想念她在凝碧池畔輕巧躍動的身影,想念她偎在他懷裡柔柔地訴說她的情意…… 「達夫……你哭了?」高仲苑被他的淚水嚇住,忘了他原本在叨念、抱怨些什麼。 「紫陽。」衛達夫不急著擦拭臉上的淚,忙不迭地擦淨落在畫上的淚水,怕會將畫損壞,怕她的笑容含在他的淚水中消失。 「達夫,達夫!」高仲苑被他反常的舉動嚇得手足無措,拉著他的手喊了一遍又一遍。「我的耳朵沒聾。」衛達夫甩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擦著畫。 「這幅畫對你做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幅畫?」高仲苑沒見過他哭,但是這幅畫卻讓他開了眼界,他不得不問。 「我想再見她,我怕我會把她以前的樣子忘了。」衛達夫抹去了臉上的淚,承諾、愛恨容易記得,但容顏難再,這是他回憶裡最珍貴的一部分,在經歷前世的一切後,他要牢牢的記得這讓他深情不移的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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