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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當鐵勒的背影已走遠,朵湛也力氣耗竭地靠在冷天色的身上時,陽炎沉靜地走至朵湛的面前單膝跪下,一手執起朵湛外衫的衣角放至額心,一如他初進大明宜時的舉動。

  他不悔地低哺,「王爺,我只遺憾,不能見到你和楚婉回到襄王府那一天的來臨。」

  「陽……」朵湛虛弱地想開口,但體諒陽炎心意的冷天色,卻在此時標指點住他的睡穴,讓他乏力地垂下眼簾,沉沉睡去。

  冗長的早朝,在舞動的光影滲進翠微宮窗榻時分終於結束,在殿上的臣子們魚貫出殿后,遵照攝政旨意留在殿上等待的風淮,信步來到殿旁居高臨下,足以眺望整座京兆的殿廊上,看著遠方的旭日冉冉東升。

  漫天雪色,已在暖日的腳步裡逐漸遠走,嫩綠的鮮草鋪上大地,暖曖日光飄融在初吐新芽的樹杈間,春寒料峭,撲面的風兒有些刺骨,風淮拉緊了朝服,深深吸進早晨清冽甜美的空氣。

  極目四望,襯著一層霞彩的層迭山巒,靜靜伏臥在天子腳下是土之上,不知道,這片多嬌江山,在他人眼中是何等模樣?

  這陣子來的忙碌,讓他的日子過得很充實,也無暇沉緬過去的傷懷,在無愁病癒後,無愁主動接下莫瀾的棒子,重新統籌規劃驛站所帶來的財源,開始打點起她帶至衛王府裡的家業,似乎是打算讓衛王黨有個穩固、且他人無法動搖的財源支柱。龐雲在把西內的事務轉交給衛王黨旗下的幕客謀臣後,已在暗地裡著手對付舒河的事宜,決心在西內的風波還未平定時,再接再厲把南內也給扯進這池混水裡。

  而他,還在等。

  他在等西內給他一個答案,或者是,他想要給自己一個登上最高位,手擁重權俯看天下的理由。

  迎著風,鐵勒來到他的身旁與他一同遠眺。

  「陽炎自盡了。」

  風淮的表情很平靜,「也是該有人阻止一下老七過於偏激的作法了。」有了陽炎這個例子後,相信朵湛總會心生警惕,往後在下手時也會多加考慮一點。

  「以牙還牙就是你的作法?」鐵勒至今還是很難相信這會是他做出的事。

  「如果我可以選擇,我不會這麼做的。」他又何嘗不明白,如此惡性循環下,除了徒增損傷外,誰都討不了好處?可他若不心狠一回,對其它兄弟來個下馬威,恐怕日後這類的意外將還有更多。

  「是誰逼你的?」

  風淮轉首看向他,絲毫不掩飾他指控的目光,「你們。」

  鐵勒心情百般複雜地看著他,恍然地覺得,沐浴在朝陽下的他,身影更加挺拔,神情也更嚴肅了,記憶中那個愛笑又愛多管閒事的六弟,似乎已融蝕在勻勻灑落的日光下,不覆蹤跡。

  總認為,念舊重情的風淮是不會跟上來的,可是他卻在落後了那麼多後踏出步伐,不顧一切地苦追上其人的身影,他的眼眸中,那份銳利似會傷人的光芒,看來,有些疲憊也有些痛心,可以想見,在走至今日之前,他的內心有多掙扎。

  「你長大了。」鐵勒意有所指地說著,在暗暗流動的空氣中,很明顯地察覺到風淮刻意與他拉出的距離。

  「這種成長方式,相當刻骨銘心。」風淮低低地笑了,只是笑意中,有著在夢碎之後揮之不去的悽楚。

  「風淮。」望著他的笑,鐵勒沉下臉,「不要殺手足,不要讓你的心中永遠留下一個遺憾。」在眾多的皇弟中,他不指望人人能做到這點,唯有風淮,他不希望風淮也踏上後塵。

  朵湛的心情,全都被朵湛鎖在那道手諭裡,任誰也無法知曉朵湛的所做所為究竟是為了什麼,可是風淮不同,他並沒有像朵湛那般背負了什麼秘密,也沒有律滔那種想打倒宿敵的心情,更無舒河勢在必得的野心,因此無論風淮在朝中如何對待手足,他皆沒有必須痛下狠心的必要。

  「這句話,朵湛、舒河和律滔他們聽得進去嗎?」即使心裡原本就是一直這麼堅守著,但風淮井沒有正面回答他,反倒問起其與他陷在同一個泥淖裡的人。

  鐵勒的眼眸動了動,在陣陣呼嘯的晨風中並未開口。

  他心中有數地苦笑,「恐怕聽不進吧?」

  不管他聽不聽得進耳,自認說得夠多的鐵勒不再多「二哥,你放心。」在他邁出離開的腳步前,風淮允諾的話音傳送他的耳裡,「無論未來將是如何,我的心中,不會有遺憾。」

  鐵勒的腳步沒有停頓,頭也不回地離開殿廊,留下風淮獨自望著那道與自己是那麼相似的背影。

  「風淮……」律滔的聲音悄悄拉回他的心神。

  風淮轉過身,很意外這個自他回京後就一直回避著他的兄長,竟會主動找上他。

  陣陣清揚的東風迎面吹來,風兒拔開風淮額前的發,讓他地眼前的事物清明了起來。他發現,律滔看向他的眼光再也不似以往,倒是那份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也曾在舒河的眼底裡找到過。

  一切已經不同了,即使曾再怎麼親近知心,可他們卻是誰也回不到原點,除去親人這一點不看,世上,本來就沒有永遠的朋友。

  「雖然這句話我已經問過你了,但我還是要再問一次。」他走至律滔的面前,眼神炯炯專注,「告訴我,你也想當上天子嗎?」

  「我想。」這回律滔並沒有再次意喻不明地耍花槍。

  「那麼在你心中,帝位和親情孰重孰輕?」風淮一點也不訝異,只是淡淡地再問。

  律滔搔著發,「你怎麼老是問我這種難以回答的問題?」

  「是答不出來,還是不想答?」這個問題,他若是拿去問其它兄弟,只怕得到的都將是一樣的沉默。

  「你希望我有什麼答案?」律滔攤攤兩掌,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問題扔回給他。

  「我早已不在你身上存有冀望,因為,你和舒河根本就沒有什麼不同。」風淮卻笑著搖首,「我太瞭解你和舒河了,你們兩人,不到其中一方倒下是不會罷休的。」

  「你想說什麼?」

  他定定地看著律滔的眼眸,「往後,咱們就是敵人了。」

  律滔的神色迅速轉冷,「你要與我為敵?」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原本他還想找風淮與他聯手共創江山,可沒想到,風淮竟將自己逼進死胡同裡,連個機會也不給。

  「不。我是要與我的每一個兄弟都為敵。」風淮~字字地說著,清楚地說明他即將在天朝扮演的角色,「想登上帝位,你們得先打倒我。」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俱往已……俱往已,一切,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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