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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六隻眼珠子,直直瞪向桌面上那枚色澤澄豔的印信。

  「真品?」臉頰上有著一道長疤,看似兇神惡煞的巽磊,邊拭著額上的冷汗邊再度求證。

  「很遺憾,假不了。」一臉書卷味的龐雲,在鑒定完畢後兩眉緊緊揪成一條直線。

  「我要宰了他!」早就處於張牙舞爪狀態的翁慶餘,迫不及待地撩起兩袖轉身找人算賬。

  巽磊忙不迭地架住他的兩臂,「你就他這麼個兒子!」那個小毛頭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日後他要怎麼去向他老姐交待?

  渾然不覺自己闖下大禍的男孩,一張沾滿了芝麻的紅潤小圓臉,自烤得香噴噴的胡餅裡冒出來,興致勃勃地看著他的親爹和親舅比賽角力,而另一名長住在這裡的食客叔叔,則是苦皺著臉龐,一個頭兩個大地盤算著該拿那枚印信如何是好。

  龐雲在兩名損友糾纏得難分難解之時,悄悄將點燃戰火的小毛頭拉至桌旁,打算先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葡萄。」他為求鎮定地深吸了口氣,再伸手指著桌上讓三個大男人風雲變色的贓物,「這是……從哪偷來的?」

  當這個小鬼大搖大擺地晃進家門,並大喇喇地拿著這枚印信炫耀他頭一回玩小偷遊戲,就能順利得手的偉大戰跡時,他們三人的壽命可是當場短了十年。

  「市集。」乳名喚為葡萄的小男孩,邊咬著手上的胡餅邊回答他。

  「為什麼要偷它?」老是缺錢,那還可以去偷些銀兩,可偏偏他家又富裕得一毛錢也不缺;但若是只想偷個刺激,那也別挑這種東西下手呀。

  餅餡塞滿嘴的葡萄說得含糊不清,「有個姐姐……姐姐拿五兩銀子叫我幫她把東西拿給她……」

  龐雲意外地挑高了兩眉,「那個姐姐是誰?」是唆使的?天底下有誰會想偷這種會讓人關不完天牢的東西?

  「不知道。」吃淨了胡餅後,他不負責任地撇撇嘴角。

  翁慶餘氣急敗壞的嘶吼聲用力插進來,「不知道你也敢亂來?好哇,吃了熊心豹子膽啦?別以為你娘不在你就可以……」賣磊一巴掌截斷他的吼聲,強行把理智盡失的翁慶餘給拖回來時,順道以眼神示意問供的龐雲手腳快一點。

  「既然是那個姐姐叫你份的,那你為什麼不拿去給她卻反而把它拿回家來?那個姐姐呢?」收到訊號的龐雲,笑眯眯地蹲在男孩的身旁,再仔細盤問他們會落得私藏贓物罪名的原因。

  「找不到,不見了。」當他把東西拿到手後,那位主使人早就在人來人往的市集失去了蹤影。

  「盡問些都不是重點的問題……」沒耐性的巽磊一把將手中的翁慶余推給龐雲,轉而由他接手問供工程,「小子,這東西的主人長得什麼樣?」

  葡萄吮著食指努力思索,「他長得……長得……」

  「長得像這樣?」隨手把翁慶餘扔至一旁的龐雲,慢條斯理地自懷中抽出一幅最近才自知府大人那邊拿來的尋人繪相。

  他漾出燦笑,大大地點了個響頭,「跟他一模一樣」

  一陣寒冷至骨子裡的靜默,瞬間籠罩在三個臉色青青白白的男人身上。

  「乖,你先到外頭玩好嗎?」龐雲一手按著跳得不太規律的心房,強撐著笑臉先將小禍星給推出門外,並在他一走後,迅速將房門用力關上。

  巽磊難以置信地頓坐在椅裡,「竟然把他的印信給摸來了……」不會吧?他找人找了一年都沒找到,而他那個還不滿五歲的毛頭小侄子,才這麼一出手,就把人家的重要印信給手到擒來?

  「不肖兒子,這回你可把你爹害慘了……」多年道行一朝喪盡,翁慶餘嗚咽地趴在桌上啜泣,「那傢伙可是所有官府和衙門上頭的大老闆哪。」笨兒子,頭一回做壞事就去學人家當小賊,而且什麼人不好偷,還偷這個人的?

  「現在咱們該考慮的,就是連帶責任問題。」龐雲歎息連天地加入頭痛陣營,撫著頻頻作疼的兩際往壞處想,「換作是別人遭竊,那還無妨,但最糟的是這失物的主人辦起人來六親不認,就連他的父皇和兄弟也都曾被他給辦過,想當年,咱們這些朝臣們還私底下給他頒了個封號。」

  「什麼封號?」與小賊有切身親屬關稅的兩人僵硬地看著他。

  「瘟神判官。」龐雲絲毫不掩飾難看到極點的臉色,「誰碰上他誰難倒黴。」

  聽完了他的簡介後,巽磊和翁慶餘不約而同地再回過頭來,糾結著眉心一塊看著那枚燙手山芋。

  透過窗外篩落的光影,靜靜擱放在桌面上的那枚金質印信,幽然反射著橙澈的輝霞,在刻功繁瑣細緻的八紋龍印面上,並無篆刻其它字彙,僅只端正地雕琢了一字。

  衛。

  衛王風淮,那個被聖上列為失蹤人口的皇六子。

  室內再度陷入詭異的沉默裡,龐雲心思錯雜地回想起這枚印信的主人。

  行事一板一眼,脾氣硬得像顆臭石頭,雖然能夠明辨是非秉公而斷,可太尊崇法典正義,於是顯得有點不近人情,同時,腦筋也死得很誇張,見山永遠是山,見水也還是那一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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