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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封神三十八年,京兆盛夏。

  炎日漫漫,昏熱無一絲涼風的午後,太極宮內分外寂靜。

  太子臥桑頭疼地看著桌案上堆積如山還未批閱的奏摺,大約也知道他的工作量會突然暴增的原因,很可能又是來自那個專找他麻煩的皇弟。

  輕輕翻開其中一本摺子,映入眼簾的,果然是朝中大公寫來抱怨有關震工霍韃的事項。

  望著摺子裡陳情的內文,臥桑覺得事情真的不能再惡化下去了。

  他投降。

  他決定放棄霍韃。

  大抵來說,霍韃在朝中算是個非常得力的左右手,決斷朝事從不拖泥帶水,在處理政務上也相當有自己的主張。在他麾下所統領的京兆水軍,這些年來時常被派遣遠征,不但戰戰皆捷並有相當輝煌的戰績,更為他贏得了「震王」的榮譽王稱。

  可是,臥桑還是得放棄他。

  開朗豁達、恣意率性、從不委屈自己。天氣好時,就像只好脾氣的綿羊,一旦天氣不合他意時,便暴躁得有如一頭不講理的蠻牛,這就是霍韃。

  自他入朝的這些早來,他已經換過無數個職位,捅出來的樓子,幾乎可以串成一大串粽子,可就算職銜一換再換,總有無法與他共事的朝臣,聯名書表上奏要聖上撤掉他,尤其最近上奏要參他一筆的人數更是不斷激增,最要命的是,今年的夏季偏偏又在此時來臨。

  「老三。」臥桑不忍卒睹地擱下手中的摺子,朝一旁使他頭痛的元兇輕喚。

  禦案的不遠旁,因燠熱的天氣而昏昏欲睡的霍韃,正大喇喇地躺平在坐榻上。在等了老半天也沒人應聲後,臥桑無奈地歎口氣,起身走至他的身旁,伸手拍拍他的臉頰。

  「霍韃,清醒點。」為什麼每年一到夏季他就是這個德行?他跟夏日的豔陽真的是天敵嗎?

  霍韃勉強地掀開眼皮,雙目接觸到刺目的光影后,又痛苦地想閉上,但臥桑不肯再讓他繼續昏沉的睡下去,強拉著他在榻上坐正,並揚手差人拿來渴解的甘泉。

  雙眼模模糊糊看不清事物的霍韃,朝眼前幻化分裂成三四個的臥桑伸出掌。

  「水……」

  「我人在這。」臥桑歎息地將他伸向空無一人方向的手挪到自己的面前,將盛了甘泉的水盅放在他的掌心裡,再接過宮女呈上來已擰乾的綾巾擦淨他的臉龐。

  在喝下清涼的甘泉後,霍韃的神智總算有些清醒,不一會後,他開始伸展著久睡而酸疼的四肢,扯開令他覺得一身汗熱的衣衫,並把綁束得他頭疼的宮冠也給拉掉,披頭散髮地坐在榻上,邊打盹邊展現他長年沐浴在陽光下顯得古銅色的結實身軀。

  驚歎、驚豔或是驚嚇的低叫聲,此起彼落地在角落響起,臥桑回頭看了看,就見目炫神迷、以及花容失色的宮女們,皆把眼珠子定在霍韃的身上。

  臥桑緊擰著眉心,已經不知該怎麼再對這把儀教當耳邊風的皇弟說教。

  他總是這樣,毫不在乎別人的目光,逕自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管他為別人帶來了什麼麻煩。

  或許他本人並不知道,每當他半眯著一雙眼時,那性感的模樣不知勾走多少顆佳人芳心,俊臉上那慵懶的熏人笑意更是讓人覺得暈陶陶,但,天曉得,他只是中暑沒睡飽而已。

  「需要我叫太醫來為你看看嗎?」臥桑揮手斥下那群心花怒放的宮女,看不慣地將他的衣衫拉攏整齊。

  「免。」霍韃撐起渴睡的眼皮,並對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你召我來到底有什麼事?」

  「召你進宮,是因父皇交代我得為你轉調現職一事。」

  他早就習以為常,「這次你想把我轉調何職?」

  「邊關大將軍。」臥桑決定把他下放到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不讓他再搗蛋。

  「我不適合打仗。」他緊皺著好看的濃眉。

  「你不但適合,還非常適合。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我的太子令七日後就會撥下,到時你得馬上離京起程就任。」

  「把老二和老八弄離京兆後,現在你又想再趕走一個皇弟?」霍韃忽地來到他的面前,想也知道他在背地裡玩什麼把戲。

  臥桑看著他清醒的雙眼,選擇了吐實不和他玩心理遊戲。

  「我不能把你留在這裡。」把話說開也好,至少大家不必再掩掩藏藏的拐彎子。

  「我沒打算奪你的太子之位。」

  臥桑淡淡一笑,「冒險不是我的作風。」他會這麼想,但不代表他身後那些南內的人也會這麼想。

  無論是霍韃還是鐵勒,他們都太過功高震主了,年少即如此得志,那麼在他們的羽翼豐碩之前,若是不減少點風險,難保他們日後不會圖謀篡位。身為掌國的太子,為維持目前的太平和自身的利益,他有職責在火苗蔓燒成野火之前,就防範未然地先將燎原星火給掩熄。

  「你打算把送我去哪裡?」身子不適的霍韃懶得與他爭執,只是疲憊地爬梳著發。

  「南蠻。」

  霍韃手邊的動作倏然而止,緩緩抬起眼眸望著他。

  「我何時才能回中士?」他完全明白臥桑此舉是在假公儕私。「等你登基後?還是這輩子我都得被流放在那個鬼地方?」還是那麼不信他?刻意把他下放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臥桑到底是為父皇著想,還是在肅清未來可能會產生的競爭對手?

  「時局是會變的,或許你不必等那麼久。」臥桑語帶保留地輕應,期許地拍著他的肩頭,「我很期待你能在南蠻闖蕩出一番事業。」

  霍韃不屑地撥開他的手,「貓哭耗子。」

  「還有一件事。」

  他懶懶回過眸來,眼底寫滿了不耐。

  「我決定減輕宮罷月的負擔,再撥一個人去你的身邊看著,所以在這兩日內,將會有個服侍你的人去向你報到。」聽說前些日子他又氣跑了一個派去他身邊的人,再不快點補齊人手,只怕宮罷月會招架不了他。

  「又派個牢頭來?你就這麼見不得我的日子過得太安穩嗎?」霍韃三步作兩步地來到他的面前,火氣挺大地把話杠在他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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