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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真的假的?」冷天色愈看她自信十足的表情愈覺得她似乎真能做到。

  楚婉一瞬也不瞬地凝視朵湛,「給我時間,我會為你辦到。」

  朵湛怔忡在她那張帶怒的秀顏裡。

  此刻,初展光輝的朝陽,正從宮簷的一角冉冉升上來,似金如火的虹霞勻勻灑落在她身上,順著一束束燦目的光影,他看到一個依舊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楚婉,纖柔的輪廓、細緻的五官、眨眼頷首間藏不住的瑰豔風情、眼中的烈焰……她的模樣變了,怎麼看也不像是那株幽靜無優的池中蓮,她像火,一團極熱極熱的火焰,那曾在她眼底出現過的烈焰,正在她的杏眸中燃起,而她成了個陌生的楚婉,一個他不熟識的女人。

  他的心思因她疾速飛奔向天外,時光溯退,回到某個下著雪的早晨,在禪堂裡,他和方丈……他想起來了,他的魔。

  它是朵烈焰,它將會燒盡橫擋在他面前的一切阻礙,他的天地,將因此輝煌燦爛,並保有一世的太平。

  只要能夠善用她,或許就能打破目前西內久持不下的僵局另辟新勢,只要能稍加運用她,就可能將獨孤冉手底下的舊西內人脈破壞掉,只要將她放進棋局內……流光片影驀地在回憶裡消散遠走,方丈的身影也無言冉退,思及自己正在想些什麼,朵湛心頭不禁狠狠一震。

  他竟然……他竟然想利用她!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不是輝煌燦爛,就是盡歿於她。

  該賭嗎?池的魔,會是她嗎?

  強勝弱敗或許是真理,但也有取巧投機的辦法,而他能快速達到目標的方法,就是利用他的魔。倘若捉住這個機會的話,或許,他能在她的身上找出答案來,或許他能夠知道,他的魔到底是不是她。

  殿裡的空氣似乎變了,風兒吹來,帶著前所未有的燠熱。

  在一片寂然中,冷天色不語地看著這兩個各自懷有目的野心的男女。

  現在他有些明白鐵勒為什麼會要他來守護朵湛了。鐵勒還真會挑人,挑了一個深藏不露的朵湛,連帶惹來了個楚婉,他幾乎可以看見,西內將在他們兩人的手中自弱處裡高高聳立起來,無人能擋。

  盛夏的蟬落力鼓噪,一聲聲震耳的鳴唱,徘徊在燠熱的綠影波痕裡久久不散,眼前的蟬聲稍停,遠處的又起,此起彼落,擾得心很不安寧了。

  紫宸殿外特意為楚婉栽種的一池蓮,孤寂地在夏日澄碧的水色光影中搖曳生姿,賞蓮人不復在,紫宸殿內也鮮少見到她的芳蹤,每到夜色濃重的時分,在朵湛的臂彎裡,也再無倚著他入睡的佳人。

  楚婉已積極地在西內動起來了,朵湛的心思百般複雜。

  一直以來,她都是停擱在他的掌心裡受他呵疼的,如今要讓她走出他的雙手,讓她步出他的佔有範圍內在陽光底下活躍,他必須先學會放手這門學問,而他也極力在適應放開她後,讓她的美暴露在深入眼前的那種感覺。

  她要陽炎來幫她的忙,他將陽炎支給她;她想挪用襄王府裡儲蓄多年的官俸和私銀,他撥了。他靜靜地將她所有的作為都看在眼底,不開口過問也沒有阻止她,或許在有意無意裡,他也在期待著。

  至於他在期待著什麼,他不清楚,或許他是想弄清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命中魔,抑或想知道利用她的成果。

  只是楚婉的作法不在他的預料範圍內,他沒料到在她的計劃裡,首宗執行的要事就是回頭去找長信侯,利用長信侯在西內的關係,輾轉搭上了他曾想拉攏的大司馬。

  出乎意料的,對她甚是戀惦的長信侯,竟不念舊惡地出手幫忙,而在他想不出楚婉和長信侯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拉近大司馬時,陽炎只告訴他,楚婉散盡千金收攏了大司馬底下的政客,再由那些政客代她去拉攏西內與大司馬敵對的另一幫朝臣,緩緩地將西內下層曾經意見分歧的兩幫人兜在一塊,再由大司馬帶著這兩幫人來投向他,至於她又是給了那些朝臣什麼好處,陽炎卻眼神閃爍地避而不答。

  在這特地為西內下層與中層朝臣所設的夜宴裡,暗中叛離獨孤冉的眾臣們,齊聚在隆重設宴的紫宸殿,主宴者,則是迷倒西內眾生的楚婉。

  列席高居主座的朵湛,在這夜,他終於在宴上揭曉楚婉藏在袖中的手段謎底,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楚婉用來收買他們的,是他們的追逐之心,是他們沉溺其中無法自拔的欲望。

  眾裡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款款出現在殿上的楚婉,她用來款以眾客的,是她早已風靡西內的傾城美貌。

  她的美,不只是生她的楚尚任知道、擁有她的朵湛知道,她自己也知道,而她更清楚該怎麼去善用它。

  幢幢燭影、百盞琉璃燈下,楚婉看來發甚黑、膚極白,雪臉點了紅豔似火的櫻唇,黛眉間貼了火焰鈿,輕薄的霞色紗羅完美地貼合在她玲瓏的身子上,席間的每個男人,皆在她出現的那一刻停盅不動,仰首靜待著她下一刻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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