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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報復朵湛?」除了自己的心傷之外,楚婉根本就沒想過楚尚任的立場。

  「你爹現在對朵湛可是恨之入骨。」楚夫人邊說邊歎氣,「還真是應了那道人的話,這樁婚事,真讓咱們兩家思斷義絕。」

  楚婉忽然有些明瞭,那曾經存在她心底的問號,也在此刻得到答案。

  原來,恩斷義絕的,不是她和朵湛,而是他們兩家。倘若她執意要站在朵湛的身旁,那麼恩斷義絕的,即將是她與她的家人。

  「爹在報復朵湛時,可曾想過我的處境?」她喃喃的問,彷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我也叫他不要逞一時之快拿女兒的終身來賭氣,可無論我怎麼勸,他都不聽。」事情已經來不及挽回了,那個長信侯在一得到楚尚任的應允之後,就立刻向所有的王公貴冑發出他們兩家即將聯姻的消息,簡直就是要他們沒有反悔的餘地。

  「我不嫁。」她來人世,就是為了要見朵湛一面的,除了他,她誰也不要。

  「恐怕……由不得你。」楚夫人難忍地別過眼。

  楚婉握緊了雙手,一字一字的將她的決心道出口:「我要等他。」

  她不再猶豫不決,她要履行她此生唯一的誓約。

  不管楚尚任決定了什麼,也不管她是否會被迫出嫁,就算必須與她的親人恩斷義絕,她也要等。她決定不追上去,她要停在原地等待朵湛,只要她不執意跟隨,那麼朵湛就不會應了道人的那句話,走向殺戮的那一端,她不要他變,她不願讓朵湛因她而成為罪人。

  「等誰?」楚夫人有些不明白,也想不出此刻她的心底還有什麼人。

  「朵湛。」

  「你要等他?」楚夫人緊握著她的雙臂,不敢相信女兒會為愛盲昏了頭。「難道你忘了嗎?他在你過門的那日拋棄了你!」

  她的眼神沒有一絲動搖,「我要等他,無論他曾對我做了什麼,我就是要等。」

  「婉兒……」楚夫人幾乎想怨起她的癡愚,恨不能讓她看清楚現實。

  「我答應過他的。」楚婉神態安詳得宛如一株不為所動的蓮,輕淡若無的笑靨,美麗地在她的面頰上泛起,「他可以對我毀誓,可是我絕不做個背約之人。」

  「不要那麼傻——」楚夫人才想勸她,卻被她接下來的話語給截斷。

  「不管要花多久的時間,就算老了、死了,我都要等,如果今生等不到他,那麼我就到來世繼續再等。」等待,是沒有時限的,在她說出那句誓言後,她就必須為她的誓言負責,因為,她一生只傾心這麼一回。

  楚夫人忍不住要問:「萬一你永遠都等不到他呢?」

  「不會的。有一天,他會回過頭來尋我。」她笑開了,眼眸裡懷著堅定的信念,「所以在那之前,我要等。」

  「傻孩子……」望著她不回頭也不會更改的堅決,楚夫人不禁摟緊她,暗暗將淚滴在她的肩頭上。

  楚婉柔柔地拍撫著她的背脊,唇邊帶著不悔的笑,「我是傻,但,我願為他如此。」

  第四章

  紅魚青磬不再作響,天王寺的大雄寶殿內,寂靜得像是死亡。

  這些日子來,總會在佛前誦經修性的朵湛,在這日的夜裡,雖然他在佛前面佛的身影依舊,但他口中的佛號宛如斷了線的風箏,自他的唇邊走遠,一夜未再大殿內迴響起過。

  他的雙眼一直停留在壇上九盞蓮花燈上,不曾須臾瞬離。

  蓮似的花燈,在添了上好香油和燃起一撮火苗後,栩栩如生得就像是襄王府中珍養的一池蓮,如夢似幻的燈影中,微眯著眼看去,更像楚婉清絕美絕的秀容,勾起他似平原跑馬的情意,令他怎麼也無法在佛前求得一片寧靜,即便他再三告誡自己不要想,可是他的心就是會忍不住的飄離。

  在那日她來見他一面之後,楚婉便不曾再度出現在他的面前,整整消失了她的音息七個日夜後,他的心煎苦難熬,怎麼也無法度過這一日又一日的漫長等待。雖知她的不再出現對她、和對他都好,可是真正要面對分離,那痛苦,又不是他所能承擔負荷。

  為什麼她不再來了?是死心了嗎?還是被傷得太過心碎?她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他一刻也不想留在這裡,在他的心中也無什麼佛,現在,他只想見到她,只想擁著她,柔聲的在她耳畔說著一切都沒變,在她的淚珠再度落下之前告訴她,他還是她的朵湛,他還是那個將她深深藏在心底戀慕,十年來心念從未曾更改的情人,他是被逼的,他不是個七欲泯盡、四大皆空的佛前人,他是個愛恨嘖癡皆具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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