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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答覆完了他之後,朵湛拍開他的手走向佛座。

  「喂,你就這樣讓她走?」冷天色喊住他,伸手指向外頭正準備離去的楚婉。

  他回過頭來,「不然呢?」

  「即使是為她著想,但你也沒必要這樣傷她呀。」好好的跟她說清楚不就行了,幹啥一定要採取這種激烈的手段?他有沒有想過,女人最是不能傷的,就是心。

  他遠望著楚婉離去的背影,「我若做得不夠絕,那些人不會信。」

  「但你看看她那模樣,你……你真的不向她解釋嗎?」他真的很怕,要是楚婉禁不住打擊,一時想不開……「她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朵湛垂下眼眸,攤開掌指,一瞬也不瞬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雖然可以理解,但冷天色還是覺得他的作法不妥當,「可是她……」

  「她會等我的。」

  「等你?」冷天色又是一愣。

  「反正現在說了什麼也不能改變任何事實。」他不想說得太多,又把自已縮回那片沒人知道的天地間,「別問了。」

  「你早就盤算好了?」聰穎的冷天色眼中亮起一絲光彩,「你是不是已經計劃好了這場騙局的退路,等風頭過了後,你就會把她找回來或者娶她是不是?」

  他卻搖首推翻他的話,「不是等風頭過後,而是等我行動之後。」風頭?這朝野中的風浪永遠也都不會有平靜的一天。

  「行動?」冷天色一個頭兩個大,「什麼行動?」這回他又是在打什麼啞謎?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朵湛並沒有正面回答他,轉首看向殿中大佛的側影,緩緩地,形成一種等待的姿態。

  楚婉不知道自已是怎麼離開天王寺的,她也不知道在走回來的這一路上,有多少路人以訝異和驚豔的眼神看著她,她的神智恍恍惚惚的,總覺得整座京兆似浸泡在層層的淚水裡,一切景物看來是令人如此心灰,也無法泅泳而出。

  刻意讓心靈放空,不讓任何回音在她的耳畔迴響,她在外頭漫無目地的走著,好希望熏暖的南風不要停,就這麼吹散她所有的記憶、吹去眷戀,和緊纏著她不放的心痛,把一切都抹去。直至天色黑了、雙腳累了,她才疲憊地回到府內,避開了所有探詢的目光,將自己關在閨房內對著一室婚禮的嫁妝嫁物發怔。

  看著房裡存放的喜服嫁裳,她還記得,在那日,她曾歡歡喜喜地將它們穿戴在身上,而同樣在那日,她也曾心痛欲絕地將它們自身上卸下,辜負了這似水流年來每一日舉針刺繡時的待嫁心情。

  鴛鴦、彩鳳、百合,依舊色彩斑斕的嫁裳靜靜地放在妝臺上,在紅融的燭光下明燦生輝,似在靜謐無聲的夜裡提醒著她,她失去了什麼。

  她的淚忽然湧了上來,怎麼也掩藏不回眼眶裡,恣意在她頰上奔流傾泄,將她苦苦壓抑住的巨大傷痛徹底釋出。

  這些日子來,她刻意讓自己過得麻木,不讓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湖再因朵湛吹皺一池春水,可是那一切的過往,苦的、酸的、甜的、痛的,歷歷在目,彷佛才剛發生又像已逝去了千百年,總會在夜半她最孤寂無依時,自回憶裡跳出來,一次又一次地在腦海中盤旋不去,有時會讓她痛得掉下淚來,不如該如河背負這沉重的負荷再繼續把日子過下去,讓她只能看著過去的傷痕不知所措。

  即使人人都告訴她,過去的,無論再怎麼美好,也是過去了,如果要遺忘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恨,那麼她只要全心的去恨朵湛,她就能再度找回她的生命。

  可是她不能,對於朵湛,她從沒有過那一絲一毫的念頭,即使他再怎麼傷她,他曾堆滿了她心頭的愛意還是會把他的所作所為洗去,令她困在恨也不是、愛也不是的泥庫裡動彈不得,又不能求個解脫。

  還記得你曾對我說過的誓言嗎?

  楚婉怔怔地抬起眼眸,耳鼓密密地充斥著朵湛今日那句忽來的問句。

  她曾說過的誓言?

  在頰上的淚已涼後,楚婉的神智從不曾像此刻如此清晰,她的心池,像是濃雲褪去的天際,把被掩蓋住的一切全都敞露出來。她想起來了,那日,在一池未綻的蓮荷旁,她曾對朵湛說過……我會在你的心頭上烙下一個烙印,讓你永遠都惦著我。

  我會等,我會一直等到你回頭來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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