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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和你不同,我不會把鐵勒當成是自己的敵人。」她邊說指尖邊隨意地在他的臉龐上游走,「我反倒希望在我上頭的兄長們,能有個人比我還要爭強好勝、本領比我大,因此我若能有個像鐵勒那般的兄長,我或許會比現在快樂。」

  「為什麼?」他的心神也跟著她的指尖遊移來去,很不寧,有些蠢蠢欲動的東西,正自他的心底爬竄出來。

  粉黛笑點著他的鼻尖,「因為這樣,我就不須一個人走得那麼辛苦。」

  「一個人,會很辛苦嗎?」向來他都是一人獨行的,因此他早已麻木,也沒有任何感覺。

  「當然,因為要背負的責任實在是太多了。」她趴在他的肩頭上輕歎,「如果我能有個像鐵勒的兄長,那麼我只要照著他走出的路繼續走就行了,因為在人生裡可能會令人跌倒的種種路途,已經有人事先為我走過一回了,在我也步上這路途時,我大可照著前人的經驗避開路途上的險阻,避免掉許多受傷挫折的機會。」

  「你……」野焰有些難以置信,「在為鐵勒說話?」

  「對。」

  他很不平,「為什麼?你甚至不認識他。」鐵勒哪有為他做過那些事?除了折磨他外,什麼幫他避免掉受傷挫折的事都沒有做過。

  「要認識一個人,並不一定要與他見面,只要從一些微小之處來觀察,就可以看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能把這個皇八子教導成這樣,那麼鐵勒一定不是他人口中流傳的大魔王,反而是個不會表達愛意的兄長。

  野焰忍不住想挪出一點想像的空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很疼皇弟的兄長。」她直接道出,並等著看他變臉。

  他果然緊緊皺起一雙劍眉,全身繃得緊緊的,似是在抵抗她的話。

  「我不信。」不可能,若是疼愛他的話,為何要那樣折磨他?甚至連一點親情也不分給他。

  「若無光,哪有影?你為什麼不這樣想,也許那道你認為是陰影的背影,其實是座明燈?」粉黛歎息地拍拍他的額際,試著想打通他腦袋裡的任督二脈。「愛之深,責之切。那道背影的主人,可能是想激勵你向上,一直都在領著你,希望你能不斷地往前走。」

  野焰聽得怔住了,他從沒想過鐵勒在那冷血無情的表面下,是否還有著別的面貌,而他,也始終不明白鐵勒會這麼待他的原因。

  會不會……真是如她所說的那般呢?

  見他猶豫了,粉黛更是乘勝追擊,「身為皇子的你,相信本該有很多期望背負在你的身上,可是在鐵勒的陰影下,會有很多人要求你一定要像鐵勒那樣戰功彪炳嗎?」

  「沒有……」他恍恍地搖著頭,「從來就沒有人這樣要求過我。」

  「那是因為所有的風雨,已經有個戰績比你更輝煌的鐵勒為你擋了下來,只是你一直被他保護得很好,所以才無法發覺。」

  自從離開北狄後,他就是自由毫無拘束的,他的父皇並沒有要求他一定要樹立什麼功業,而那些朝臣皇親,也都不怎麼在乎他到底在西戎做些什麼。若是他在沙場上失敗了,朝中的大臣們總會責怪鐵勒,說是鐵勒的教育方式出了差錯,而他的失敗卻逐漸演變為情有可原,總是沒有人把責難歸屬至他的身上。

  至今他才發覺,他一直都是在鐵勒為撐開他的羽翼下安歇著。

  「你很不想承認你一直在依靠著鐵勒對不對?」粉黛捧著他的面頰,將他遊移的眸子拉回來正視她。

  「對……」他輕聲地低喃。

  「人生來不是無敵的,每個人都是需要依靠的,承認自己依靠一個人並不可恥,相反地,那是一種幸福,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若是一直倚靠著一個人,我何時才能走出自己的路,找到屬於自己的天空?」野焰變得很心灰,「在每個人的眼中,就只有我二哥和三哥,卻沒有我。」原來,即使他走得再遠,他還是沒有脫離鐵勒的羽翼之下,他還是被困縛住而無法動彈。

  「至少在我的眼裡就有你。」粉黛在他的頰上印下兩記大大的響吻,用甜如蜜的笑靨沖走他眉宇間的自艾自憐。「因為你就是你,你是世上獨一無二的野焰,沒有人可以與你相比,當然,也沒有人可以取代你。」

  「為什麼你要對我說這些?」有些不能解釋的感動,在他的胸口氾濫著,讓他的目光離不開她。

  「因為你對我說過我是一朵小野花,對我這朵小野花而言,你就是我的太陽。」她的笑意像朵盛開又爛漫的花兒。「我不想看到我的太陽,總是會因一片名喚鐵勒的烏雲而失去了笑容。」

  有些酸楚的感覺在他的心口流動著,在似錦嫣紅的霞光下,生平頭一回,野焰見著了最耀眼、最令他心動、也最想移植在心房裡,不再讓她離開的花兒。

  「野焰?」粉黛不解地看他傾身靠在她的香肩上。

  「請你維持這個姿勢一下不要動好嗎?」他的聲音裡充滿無限的滿足。

  「讓你多兩下也沒關係上她大方地伸出雙臂擁緊他,粉色的唇角、心滿意足地微微上揚著。

  「謝謝。」

  在粉黛溫柔的懷抱中——野焰閉著眼眸細想,是否該找個適當的日子來移植這朵小花,因為,她將不再是漠地裡的小野花,她將是屬於他一人的花兒。

  「那個……」濃煙彌漫中,野焰很猶豫地對眼前正忙碌的人兒啟口。

  粉黛滿頭大汗,「嗯?」

  「焦了。」他一手指向鍋中被她煎得看不出魚形的魚兒。

  「你怎麼不早說?」她邊用力揮去濃煙,邊把魚兒自鍋中鏟起來。

  野焰歎了口氣,無奈地再指向另一邊正在燉煮的菜肴。

  「這邊的……糊了。」鍋中的東西……已悲慘到無法分辨出那是由什麼食物所構成。

  粉黛不解地瞪大杏眸,「怎麼會這樣?」

  「你……」他將她扳過身來,兩手搭著她的肩,面色十分凝重地問:「是不是不曾下過廚?」

  「呃……」她面有愧色地頻轉著素白的十指。

  他沉痛地挽起衣袖,「閃邊。」不能再指望她了,還是靠自己比較妥當。

  在他們兩人又重新回到穀底的桃花源後,在四處苦尋不著出路,只能等待援兵之際,他們一致決定,暫住在這渺無人煙的村莊一段時日,直到有人把他們救出去為止,因此在那之前,他們得相依為命好一陣子。

  可是相依為命,也代表著福禍同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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