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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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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離蕭應該追上她了。」他拍拍她的肩頭,靠坐在樹旁沉沉地吐了口大氣。 「你怎不去追料俏?」情急憂心下,她回過頭來指責他。 他目光燦燦地盯著她的眼瞳,「你不樂見來追你的人是我?」 曖昧不明的話語,聽得她的心房有些緊縮,令她忙不迭地躲開他直視的目光。 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我們……不回去嗎?」 「你急著想回獵場嗎?」他舒服地靠坐在樹邊,很有興致地觀察著陽光篩落在她的小臉,所映照出的每一分風情。 「不,回宮。」那嫣轉首堅定地望著他,「我要你馬上回宮。」不能再讓他在外頭冒風險了,也許在獵場上也有著刺客,他得快快回到有信得過的屬下所保護的太極宮。 「那名刺客很可能還在林子內,你認為此時叫我離開這個避風港真的好嗎?」臥桑意態閒散地把玩著手中拈來的落葉,臉上找不到半分像她那般的心急。 「那怎麼辦?」不能離開這裡又回不去,這樣還不是一樣危險? 他挑挑眉,「躲一躲羅。」忙裡偷閒一下也好,正面交鋒素來就不是他的風格。 「躲?」她懷疑地拉長了音調。 「我們若遲遲不歸,司棋絕對會派人來找我們的。」臥桑胸有成竹地朝她點點頭,「所以說,按兵不動是最好的辦法。」 雖然他這麼說是有幾分道理,貿貿然的出去的確有些不妥,可是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他總不能往後再遇上了那名刺客又繼續躲下去。 「剛才你有沒有看見是誰行刺你?」 「看是看見了。」他輕聳著兩肩,「但他的身手太好,相貌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所以也不能確定他是由誰派來的。」 她掩不住臉上的失望,「沒看清楚的話,那不就難以查起犯人的身分嗎?」 「這倒未必。」他伸出一指朝她搖了搖,「獵場外的防範措拖在離蕭的監管下做得滴水不漏,外人要是想進來是不太可能的,因此剛才的那個刺客,他若不是在獵場內的朝臣就是皇家中人。」 「好,回去後就把他給揪出來。」為免夜長夢多的唯一辦法,就是把想署他於死地的噩夢來源結斬斷。 臥桑搖搖頭,「不。」 「不?」那嫣不可思議地揚高了黛眉,「你該不會是又不想把唆使刺客來行刺的人找出來吧?」他那放縱刺客的心態又冒出來了? 「怎麼找?」他莫可奈何地攤攤兩掌,「兇手這兩字又不會寫在臉上,在場觀獵的百官有那麼多,你要我如何從中找出派刺客的人是誰?」這種任務也未免太困難了吧?何況,那要浪費他多少時間? 她馬上用他過去的紀錄來推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難道你又要當作沒這回事了?」 「是啊。」不出她所料的,臥桑果然理所當然的點頭。 她簡直氣結,「你……」怎麼會有他這麼不愛惜性命的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少一事不如沒這回事。」臥桑不但有他的道理,還對她說得條條是道,「如果真照你的作法去辦起犯人來,少不了會弄得舉朝上下人心惶惶、相互猜疑,處理得不好,一不小心就會引起黨爭,我之所以不想聲張,是為穩定朝局。」 「除了朝局之外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擺第一的、水遠都是朝政國家,他自己呢?他把自己視為何物? 「我能想嗎?」他無奈的苦笑「只要我一日在太子位上,那些風險就跟著我一日,這不是我所能選擇的。」 「我不懂……」她頹然地撫著額,「鳥什麼當個太子日子要過得心驚膽跳,還要為他人著想顧忌那麼多?」 「太子本來就是這樣當的。」 「如果做個太子要這麼累,還不如去當個老百姓。」做人已經夠辛苦了,何必還活得那麼辛苦? 「老百姓?」他不敢期望地揚首淡笑,「容得我選嗎?」從他1出世就是太子,這身分並不是他主動求得的,可是他又沒有別的機會來做選擇。 「你雖然不能選擇,但你至少能為你自己做些什麼,最起碼,你可以確保你的安危。」望著他臉上那份沒有笑意的笑,那嫣索性以素指直指著他的眉心,「你每天處理國務,滿腦子除了百姓黎民、國運政局外別無他物,只是你想遍了天下,你可曾為自己著想過?在你治國之前,你應該先治好你自己。」 臥桑不語地盯著她那雙憂心的眼眸,好半天,他才沙啞地啟口。 「我該為我自己著想些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一點、安心一點,而不是把什麼都往肚裡藏,常在嘴邊掛著那種敷衍的笑。」最常在他臉上看見的表情就是笑容,但他除了笑容之外,很少有另一種表情出現在眾人的眼前,而他的笑,多半都是不真誠的。 在她的身上,臥桑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她像從前的他,有話直說、直往前走不顧慮後頭,一雙眼總是能看進人們最想隱藏的深處。只是日日累積的歲月改變了從前的他,在他生活中紛紛擾擾的人事物也逼著他去改變,直到有天醒來,他才察覺,他開始在臉上掛著敷衍掩飾的笑,他已不再是那個他熟悉的自己,而那個年少時的自己,也已在歲月的軌跡中變了樣。 現在的他,既是太子又是攝政王,只要他張開雙手,他便能坐擁天下,可是當他握緊雙手時,他的掌心卻是空虛如昔,他的靈魂是如此的空洞和陌生,它陌生得讓他連自己也不認識,只是他一直藏得很好、壓得很深,因此那一聲聲來自他心底深處的歎息,沒人聽得到、沒人看得見,漸漸的,他遺忘了它,抑或者,是他親自把那些歎息給掩埋在記憶裡。 但在這日,有人聽見了,將那些歎息釋放了出來,並陪著他一塊正視他自己,讓他看見那遺失已久的歎息,和他一直關在心底的小小願望,它們一直都停靠在記憶的扉頁上等待著他的回首。 他回過神,格外用心地以眼描繪著眼前的她,忽地覺得,她從沒像此刻這麼耀眼過,穿過樹梢映在她身上的日光,讓她整個人燦亮亮的,像一束晶瑩的發光體,又像是他迷茫滄海中的明燈。 「臥桑?」那嫣伸手推推他,對他不言不語,且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的眼神有些納悶。 臥桑隨即掩去所有的心思朝她微微一笑,一手指向林外,「我聽到了馬蹄聲,也許是司棋帶人來了。」 她站起身抬首望去,果然看見在山頭的另一邊正漫起塵煙,看似有人正朝他們這個方向前來。 「回宮後我就叫離蕭加強戒備,你這人的心太軟又大沒警戒心了,不幫你多留神點不行。」再不多幫他看著點小命,說不定有天他就會遇上一個能夠行刺成功的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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