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痕 > 紅塵笑 >


  「你看看,我還留著你以前寫給我的情箴,這上面都記著你我的誓言!」許又仙自一隻包袱裡零零散散地倒出了一封又一封書信,堆滿了整個花桌。

  凝苦笑又潑了他一盆冷水,「那是筆誤。」她寫過的情箴不下千百封,她哪記得曾對這個男人寫過了什麼?

  「我以為,你對我是真心的……」許又仙腳步搖晃地退了幾步,音調顫顫地指控著這個令他拋棄了一切的女子,「為了你,我已被逐出家門,現在我爹已經與我斷絕父子關係,你不能在我一無所有的當頭這樣對我!」

  「不能這樣對你?」凝若笑口中選出一串銀鈴似的笑音,「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把心思放在花柳叢間尋歡取樂本來就是一種錯誤?倘若我沒記錯,我並沒有強迫你來當火山孝子,既然你愛跳火坑,我這小女子又怎好阻止你把大把大把的銀子往我這裡送?還有,就連清官都難斷家務事了,我這小女子怎管得著你的家務事?」

  許又仙氣得漲紅了臉,「凝若笑,你在把我挖空吃盡了後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沒錯,我勸你最好是早點覺悟。」凝若笑姿態萬千地輕搖羽扇,勾魂的桃花眼還臨去秋波似地對他眨了眨。

  「不要以為這樣就能把我們之間撇得乾乾淨淨!」許又仙嘶聲咆哮,站起身就想將她強拖出去,「我豁出去了!今天就算是撕破臉我也要把你帶走!」

  「執迷不悟。既然你不願好聚好散,那我也只好來行下下策了。」凝苦笑皓腕一揚,便輕輕鬆松地將這個想對她使強的男人打退得老遠。

  「你……」被個女人一掌就拍倒在地的許又仙,又羞又忿地瞪著這個扮豬吃老虎功力一流的女人。

  凝若笑沒去理會他的狼狽相,只是朝身後拍拍手吩咐,「來人哪,把他給我轟出去!」

  本來還一徑呆看著小小的宮上邪,在凝若笑開始對付跟他一同進樓來的老兄時就已回過神了。對於凝若笑對付男人的手段,他算是結結實實地開了眼界,而他也發現這間窯子絕對和其他的窯子不同,因為普天之下,哪有窯姊兒這樣趕恩客的?這到底是紅坊還是黑店?

  宮上邪在許又仙被人架著扔出樓外後,不禁擔心起自己要是在這兒多待個半刻鐘,恐怕他也會在被吃幹抹淨之後,像這位歹命老兄一樣被人轟出去。

  要命,這個沒口德又性格惡劣的女人,就是那個擁有虎翼玉的女人?戰堯修是想整他嗎?

  「這位客倌,您是和許公子一道而來的?」打發完了許又仙,凝若笑兩眼直盯著下一個可能也是要打發走的目標。

  宮上邪忙撇清關係,「我與那個被踢走的男人只是順路,我不認識那個倒黴鬼。」

  「來者即是客,還未請教公於尊姓大名。」知道他不是許又仙的一路人之後,凝若笑千嬌百媚地倚在桌前,擺出專業的架式,曖昧地朝他頻送秋波。

  「宮上邪。」官上邪嫌惡地別過眼,避過了她的陣陣秋波。

  宮上邪一說出自己的名字,小小仿佛被一陣竄流的電流滑過四肢百骸,腦海裡忽然洶湧地襲來一幕幕她看不清的畫面,熟悉的牡丹香氣也不知不覺地竄進她的鼻尖。她不禁顫抖,這種既陌生又心酸的情緒是什麼?為何她會心如擂鼓,悸動難平?」

  「上……邪?」她驀地抬起頭看著宮上邪,在目光一觸及他時,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她的耳邊吟唱著一首詩。

  「小小,你認識他?」凝若笑發現小小的臉色格外蒼白,神情也十分反常。

  「不……」小小盡力掩下體內那股躁動的情悸,「我只是恰巧想起了一首詩。」

  「什麼詩?」宮上邪的腳步忍不住朝她靠近。

  小小垂下螓首,「那個……」

  「說來聽聽嘛。」察覺了事情有點不對勁,凝若笑故意起哄地挨在她的身邊。

  拗不過凝若笑的央求,小小緩緩抬起頭,眼眸鎖住宮上邪,朝他低低吟誦——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雪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聆聽著她吟誦的嗓音,宮上邪刹那間全忘了他是為何而來,又是為了難而來,禁不住陶陶地為她而沉醉。這首詩自她那張小嘴吟出詩。它再也不像是一首情詩了,它像是一段永恆的美麗承諾,那承諾似是遠在煙水渺遙之處般地遙遠,更似在他夜夜迷途忘返的瑰夢裡般地親近。

  然而胸口灼灼的燙熱感驚醒了他,那種在看到她時便會無端端冒出來的悸動感,更是在他的身體裡四處流竄,他身體裡的每一寸仿佛都因她而蘇醒了,就連他從不知道的情愫,也——一地被她所喚醒。

  他可以想像到她那張小臉笑起來時將會有多麼美麗,他可以想像到她那雙柔荑是多麼地柔軟細緻……如果能夠將她擁在懷裡,那將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如此想著想著,他幾乎要妒恨起其他能夠那般欣賞她笑顏的尋芳客了。可是,她不過是個才見著兩次面的陌生女子而已,而且她還是個倚樓賣笑的豔妓,他為什麼會對她那麼地在意?他為什麼會對她衍生出那麼多地想望?

  雖然她長得不像凝若笑那麼地國色天香,可是她就是能牢牢地捉住他的每一個眼神,緊緊地吸引著他的神魂……

  不行不行,身上有那塊該死的玉又不是她,還是辦正事要緊。但是……為什麼一看到她,他不但覺得胸坎隱隱作痛,而且胸坎裡的這顆心還撲通撲通地狂跳不已?他不只有心動的感覺,還有種莫名的心痛,荑種仿佛自久遠前,就已經熟識了的痛楚。

  凝若笑在他們倆倆交視、眼神糾纏不清時,從宮上邪的眼神裡頭大概瞭解了是怎麼一回事,也從小小的眼眸間察覺了她從未在小小身上見過的某種東西;她幾乎可以在他們兩人之間,看到一根聯繫著他們兩個、微微顫動的心弦。

  「這是首情詩哪!」她笑意盈盈地拊掌,刻意要將這兩個魂兒都飄至天外天的人喚回來。「宮少爺,想不到你的名字這麼詩情畫意。小小,你說對不對?」

  「我……」迷失在宮上邪眼神裡片刻的小小,粉頰上漾起了兩朵粉嫩的紅暈,忙不迭地轉身,「我先出去了。」

  宮上邪看著小小粉緞的羅裙,在她行走時漾成細碎的輕浪,朵朵的,像是粉嫩的漣漪。

  凝若笑在宮上邪的耳邊用力地拍拍手,「宮少爺,人已經走了,你該回神了。」

  宮上邪不惜不願地將目送小小遠去的眼光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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