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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蘭析終於露出得逞的微笑。

  燭影搖紅、臘香嫋嫋,巨幅的紗簾被西風吹得澎澎作響,翻飛的紗廉遮蔽了水榭樓窗外的秋夜月色。

  在左斷破門而入的前一刻,蘭析帶著斂影破窗而出,留下目睹他們脫逃的左斷在原地憤聲大吼。沒帶著水鏡,斂影並不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麼離開被衙役重重包圍的客棧;她聽過江湖中人大半都會使輕功,那麼在他懷裡震動飛躍的感覺,應該就是他抱著她施展輕功吧?

  倚在他的懷中,她只聽見獵獵的風聲掠耳而過,她覺得自己離地面似乎很遠很遠,強勁的風勢牽引著她的衣袖,將她掀向天際,仿佛這樣她就能淩空飛去;但她的腰肢被他緊縛著,使她不能像奔月的嫦娥衝破九重天,她被他留下,必須留在他的身邊。

  此時此刻,她所在之處又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她沒有選擇的餘地,蘭析上哪她就得隨著他。對於他這種暗暗的霸道,她或多或少地習慣了,並適應了無言的接受。

  那個心火翻湧、迫在他們後頭嚷嚷的左斷會放過蘭析嗎?這個地方對蘭析而言安全嗎?

  在這間了無人聲的宅子裡,斂影從水鏡裡尋找著蘭析的身影。從來到這個地方後,他就一直坐在不遠處,不做任何事,只看她。

  "六扇門的追兵呢?"看他的樣子,似乎對破左斷追捕這事沒放在心上。還有閒情逸致邊喝茶邊凝望她;他會這麼輕鬆,是否因為他早被追慣了?

  "甩開了。"蘭析兩眼擺在她身邊那只大白兔身上,心裡對那只賴在斂影身上,不停搖著長耳對他示威的兔子發酸。

  "左斷可找得到這兒?"她知道他們好像是飛奔了很遠才來到這座大宅,追捕要犯一流的左斷,會不會循跡找到他?

  "倘若他的心思細一些,要找上這兒來不難。"蘭析勉強把心思從大白兔的身上移開,針對她話裡擔心的音調,詳細地為她解答。

  "那……"不難?那他怎麼還能這般若無其事?

  蘭析在引起她驚慌之前,又淡淡地加上一句。

  "可惜他的性子粗,縱使我在外頭掛上門牌,他也我不著。"性子比樑柱還粗的白目神捕左斷想要捉到他?恐怕他得在自個兒的脖子上掛串鈴鐺,然後去左斷的面前晃個幾圈,左斷才可能發現他又出現在他面前了。

  斂影仍是憂心不已,"還有一個能找到你的人。"追蘭析追得緊的觀探。曾撂過話要去六扇門通風報訊,接著左斷就大張旗鼓地來了,他們離開後,想再做生意的觀探勢必還會再四處打聽蘭析的行蹤。

  "觀探會有一陣子好忙。"他並不這麼想,反而笑得很陰涼。

  "忙著重新找你?"

  "忙著想我和就醫。"左斷中毒了,那代表觀探也中毒了,短時間內沒先把他這次下的毒解清,恐怕他們兩個都會癢得受不了而沒心情來找他。

  "得了你相思病的人不少。"找他的人都想他,而且都還是男人,那……女人呢?想他的女人又有多少?

  "還少一個。"蘭析的眼神灼燦,佻達的視線系在她身上。她沫浴在月光下,就像他初見她時的模樣。

  斂影放在鏡上的手顫動了一下,幾乎不能承受他的目光,和他意味深長的話語。

  "你……"她想啟口,卻又說不出什麼,覺得他們之間系著一條微弱的界線分隔著他們,它是如此地纖細,稍加用心就會被打破。

  蘭析揚高了唇用品嘗她的反應,目前的情形無法使他滿足,對她,他既貪婪又食髓,難以形容的悵惘和空虛塞滿了他的胸懷。

  "外頭的夜色很美。"他往外看了一眼,遠遠地看著庭院裡灑了滿地的銀光。

  斂影將大白兔抱在懷中,兀自揣想自己複雜的心緒。

  "別抱那只兔子了,跟我去賞月。"蘭析走至她的面前將礙眼的大白兔往旁一扔,勾扶著她的腰帶著她往屋外的長廊走。

  "我的水鏡……"她想回去拿。

  "不用那個。"他一把將她抱起,施著輕功踩著庭院裡的花草、池子裡朵朵的漣漪,將她帶至水池間的一塊大石上。

  "不用水鏡我怎麼看?"斂影緊攀著他的頸子,因不能看見而不知所措。

  "用我的雙眼替你看。"蘭析在她耳畔哺聲安撫,然後在大石上坐下,穩穩地將她置放在自己懷裡。

  "蘭析,這樣不妥……"與他靠這麼近,她覆在他胸前的手指幾乎能碰觸到他的心跳。她的臉頰必定是熾燙了吧!月光會照出來嗎?

  "坐好。"他將她的臉龐按向自己,一手在她身後撫順她的發,仰起頭開始對她轉敘,"今夜的月兒雖已缺了半邊,但看起來仍是很明亮,因為月明,所以星不亮,但天空澄淨得很,像面藍色的鏡子,這庭子裡的桂花、秋荷正開著……"

  聆聽著他的聲音,斂影停止了所有不安的掙動,在他懷裡安靜地體會每一種倏忽而來的心情。

  帶著一點點寵溺、一點點霸氣,他闖進她的生命裡,他的施予和她的接受,似乎是天經地義。從認識他,他觸動了她少有的情感,焦急、憂慮、羞怯、歡欣,在如此靜謐的夜裡挨靠著他,從來不曾有過的幸福感,緩緩將她浸沒。

  然而寒冷同時也浸透了她的骨髓,她也感到恐懼。她在水鏡裡看見的射月幻象呢?何時會成真?她驚悸的情緒是那麼地鮮明,他是否會在將來的某一天,照她占出的幻象將箭射向她?

  斂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無法想像他挽起弓、瞄準、松弦,當鋒利的箭射穿空氣刺進她的肌膚血肉裡時,那該會是怎樣的疼痛?

  "你冷?"感覺她的顫抖,蘭析下意識地將她圈緊,就著月光審視她惶然不定的表情。

  "不…這風很暖"她貼進他暖和起伏的胸膛,嗅著他身上某種清涼甘甜的草藥味,漸漸趕開了不安,卻趕不走疑慮。

  "有話想說就說。"蘭析不樂見她有事悶著,揉著她的發催她開口。

  斂影沉吟了一會兒,拐彎抹角地念出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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