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招福小半仙 | 上頁 下頁
一四


  「你現在跟去,你主子沒事,說不準你就成孓水鬼了!」

  「可我主子被卷走了怎能無恙!」

  馮玨望著暗不見底的溪水,根本什麼都看不見,又怎能知曉結果?

  ***

  燙,無止境的燙,就像是有火不住地往身上燒,比他發病時還教他難以忍受。

  他像是置身一片火海,彷佛有斷斷續續的交談聲傳入耳裡,他卻怎麼也聽不清,微動了動身子,身子像是飄浮著又像是下墜著,他像是清醒了又像是被捲入沒有盡頭的夢魘裡。

  「這樣不成,要是再燒下去,真會燒出問題了。」

  恍惚混沌間,他隱約聽見的似乎是關子悅的聲音,教他暗鬆口氣。太好了,至少她是安好的,也不枉他護她了。

  「御醫都說再喝個幾帖藥等等了,你急什麼?」

  那低沉醇厚的嗓音是他不曾聽過的,那人像是在笑著,而且是訕笑。

  「等不了,他腿上的傷口那麼大,壓根沒復原跡象,甚至已經在化膿了,再這樣下去會引發敗血症的。」

  「……什麼是敗血症?」

  「唉,大哥,那不重要,我倒是想問你,你們這裡有沒有……」

  恍恍惚惚中,他隱約聽見了大哥兩個字……原來,她對誰都是喊大哥的?怎麼教他莫名有些不爽快?

  意識再次沉入黑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又有了些意識時,身上的熱潮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難耐的腫痛,還有古怪的……像是蟲在腿上游走的感覺,有點癢有點刺,他想要張眼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惜的是,他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錯,怎麼也掀不開。

  當他在數不清幾回的奮戰之後,終於張開雙眼時,他瞧見的是一張極為秀致而稍嫌稚氣的臉龐。

  說真的,這張臉跟他說她已經及笄,幾乎說服不了他。

  大不了十三歲左右吧,儘管她的身形在姑娘家裡頭算是挺高,但痩削平板的身形,未長開的臉,她充其量只是個小小姑娘而已。

  而此刻她就貼在床畔,彷佛睡得正甜,濃密纖長的睫如蝶翼般微微顫動。

  真要論,她的美就美在那雙眼,她的眸中蘊含超齡的慧黠和熠亮的神采,彷佛會說話似的。

  正忖著,她驀地張開眼,比常人稍淺的眸色使她的眼瞳彷佛比常人還剔亮,在這惺忪未醒的時刻,分外嫵媚,接著在與他對上眼的瞬間,那眼像藏了星星似的,小臉綻放最美的笑花,教他的心莫名的悸動了下。

  「大哥,你醒了!」她清脆地喚著,彷佛他的清醒令她欣喜若狂。

  他靜靜地凝睇她半晌,手在被窩裡按住胸口,好一會才開口,「這是哪兒?」

  話一出口,喉頭像是被刀刮過般,教他皺緊了眉頭。

  「大哥,你等等。」關子悅趕忙起身倒了茶水,見他要起身,輕輕按住他。

  「大哥,你別亂動,我拿湯匙餓你就好。」

  馮玨喝了幾匙茶後,覺得喉頭的燒灼緩和了幾分,啞聲問:「我傷得很重嗎?」

  「還好,大夫說大哥是鴻福齊天,所以只傷了四肢。」見他不肯再喝茶了,她將茶碗收妥才內疚地垂著臉。「都是我不好,要是我肯放掉小吉的話,咱們就不會被水沖走了。」

  在那當下,她也很清楚孰輕孰重,可是那一瞬間要她放掉小吉,根本就是要逼小吉去死,她是真的做不到。

  「沒事。」他淡道。「你沒事就好。」

  橫豎最終的結果尚能接受,看在又讓她欠下一份大恩情的分上,他忍了。

  「大哥……」她紅了眼,啞著聲低喚。

  「說了沒事。」籲了口氣,待喉頭的痛緩和了些,他才又問:「這是哪?」

  關子悅吸了吸鼻子。「大哥,咱們運氣真好,被一位大哥給救了,他讓咱們住他家養傷,又替大哥找大夫,將咱們照顧得無微不至,待大哥好了,得要好好報答這位大哥才成。」

  馮玨疲累地垂著眼,想起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她跟個男人的交談聲,她確實是叫那個男人大哥……真廉價,大哥隨手抓都一把了。

  「子悅。」

  正忖著,外頭響起男人的嗓音,馮玨一抬眼,便見一名男子推門而入,背著光,他瞧不清男人面貌,但他的身形極為高大,行走無聲,顯然是個練家子,待他走近後,馮玨見到那一身錦服頓時明白這裡不是一般人家,那布料可是大內所用的綾錦,尋常人是不許使用的。

  「藺大哥,我大哥醒了。」關子悅遮掩不了喜悅地道。

  「看得出來。」走到床邊的藺仲勳將手上的木盤遞給她,似笑非笑地瞅著從剛才就一直打量自己的馮玨。「瞧夠了沒?」

  馮玨猛地回神,淺露溫煦笑意。「真是對不住,還沒跟這位爺多謝救命之恩,不知道爺尊姓大名?」

  他的心裡有種想法隱隱成形,但總覺得他們不可能漂了那麼遠。

  「我姓藺,談不上什麼救命之恩,不過走在清江邊適巧撞見你倆倒在江畔,順手帶回家罷了。」藺仲勳哼笑了聲,回頭抓了把椅子坐下,看著關子悅忙著吹涼湯藥,等著餵食。

  「清江……」馮玨呐呐地道:「藺爺,敢問這裡是——」

  「啟德鎮。」

  馮玨怔了下,脫口道:「……攝政王?」

  傳聞當今的攝政王曾是不早朝亦不過問民間疾苦的殘虐昏君,然而卻在九年前一夕轉變,禪位給當時的慶王爺,成了太上皇;同年,新皇駕崩,少帝登基,於是太上皇依遺詔成了攝政王,輔佐少帝,才真正開創了太平盛世,而那位攝政王就住在京城南邊的啟德鎮南村。他之所以如此清楚,除了攝政王的傳聞流傳甚廣,也因為攝政王妃曾是個擅長種米的寡婦,舉世聞名且受封為一品米的霜雪米正是出自她的手,且據聞攝政王轉變如此之大,乃是為了攝政王妃。

  至於這霜雪米,他曾經幾回試圖搭上線,然而始終石沉大海,而如今他竟是在王爺別莊裡?

  「哪來的攝政王?皇帝早過了及冠之年,本王早就不管政事了。」藺仲勳輕哼了聲。

  「藺大哥是攝政王?」正打算要喂藥的關子悅不禁看了他一眼。

  「不像嗎?」

  「不是……你都沒說啊。」攝政王啊……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就算政權早已移交到皇帝手中,也還是有基本的權勢吧?可是,壓根看不出來啊,他不但年輕,而且隨和沒架子。?

  「我非說不可嗎?」藺仲勳好笑道。

  馮玨聽至此,深怕她不懂規矩,衝撞了攝政王,急著要起身告罪,然而才動了下,隨即被藺仲勳一把按回床上。

  「別亂動,待會蛆掉了滿床就麻煩了。」

  馮玨本要說什麼,但一聽見他說蛆,便傻愣愣地問:「……什麼蛆?」

  藺仲勳突然覺得有些同情他,下巴朝他身下努了努,「就你腿上的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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