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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嗯。”她雖難為情,但堅定地點著頭。“舞姊說,我進周府是為了成為爺的妻子,為了替爺生小寶寶,所以我可以喜歡爺。”

  周奉言有些啼笑皆非,輕柔地將她抱起。“外頭熱,咱們進屋去。”

  “雙姊說,咱們要是在房裡,我也會有小寶寶。”

  周奉言眼角抽了下。“不會,別聽雙葉和舞葉胡說,你要有不懂的,儘管問我。”

  “那要怎麼樣才會有小寶寶?”她很正經很害羞地問。

  周奉言很純情很羞赧地看著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連這事也得他教嗎?那等她再大一點教該是無妨吧。

  “等你長大,我再教你。”他心虛說著,紅暈沿著頸項蔓到了胸口。

  “爺,你很熱嗎?”

  “還好。”

  “還好的話,為什麼這裡紅通通的?”小手很自然地從衣襟摸了進去。

  “丫兒!”周奉言沒料到她有此舉動,趕忙拉出她的手。

  于丫兒受到驚嚇,淚水在眸底打轉,小嘴顫動地道:“爺,對不起,我不知道不可以,你不要生我的氣,不要不理我……”

  “丫兒,我沒生氣,我只是嚇了一跳,就像我要是把手伸進你的衣襟裡,你一定也會嚇一跳一樣。”周奉言趕忙哄著。

  “我才不會,是爺的話就沒關係。”

  預料外的回答,教周奉言頭痛地托著發燙的頰,想問為何沒關係,但想想……算了,別再挑戰自己的理智。

  後來,于丫兒十八歲那一年,他們拜堂成親,洞房花燭夜裡,未經人事的兩人摸索了大半夜,從羞怯到動心起念,僵硬卻憑藉著熱情取悅彼此,下個半夜,因為愛,讓這一份結合更加滿足。

  對周奉言來說,那是他未曾嘗過的美好滋味,仿佛他的餘生就是為了愛她而存在,他可以為她捨棄一切,只求與她到老。

  但是翌日,夢碎了。

  懷裡是于丫兒冰冷且僵硬的軀體,他錯愕、呆楞、無法言語,隱約間,似乎聽見一種破碎的聲音在他體內響起,然後如浪般打上腦門,逼出他不曾流過的淚。

  他這才明白,原來失去所愛時,人心可以碎得多徹底。

  他不想失去,他想挽回,想讓一切重來。

  丫兒不知道,當他再一次見到她盈盈的笑時,他真的心甘情願地為她的笑而死,他要的其實很簡單,只要可以與她相守一世就足夠。

  然而,朝中的情勢不明,為了避險,他要她先回東江村,臨行前——

  “袍子?”他微詫地接過她遞來的錦袍。

  “本來是想要等到明年七夕才給的,可你說過一陣子才讓我回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我乾脆現在先給。”

  他近乎癡迷地看著她緋紅著小臉上帶嗔又埋怨的神情。

  七夕贈衣……儘管她沒說出口,一件袍子就已說明她的情愫。他用義兄妹的名義將,彼此各限一方,但仿佛是命中註定,哪怕是重來的人生,心意依舊相許。他不舍地將她摟進懷裡,親吻她的發。

  “我會儘快到東江村將你接回,屆時……咱們成親吧。”

  至今,他還記得她嬌羞地在他懷裡輕點頭,然而也不過是半天的時間,他接到了消息——路經西江村時,她遭山賊殺害。

  秋雨之中,他抱著她的屍身痛哭失聲。

  周家人受到的詛咒他再不認命都得認命,他讓一切再次重來,而這一次,他再也不敢接近她,只派人在東江村關注著,定時給他消息。

  他不敢再奢求了,只求她能在他所知的天下一方過活,然而就在同樣的那個秋天,東江村傳來她的死訊,死因竟是有人看上她,她不從,就扣她一個淫亂勾引的罪名,在市集上硬是用亂石砸死了她。

  那無一完好的屍身讓他連哭都哭不出來,而他終於明白了,他倆已經逃不出周家的詛咒,就算她不愛他,甚至不知道有他癡守一方,她依舊落得同樣的命運。

  既是如此,他就將她帶在身邊,讓她成為他的丫鬟,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肯定顧得及她。

  她畫得一手好畫,誰都不畫,只畫他,仿佛畫了他的血肉魂魄,將他的愛恨情仇全都畫進畫裡。從她提筆作畫的眼神中,他看見了情,他悲著也喜著,抗拒著又貪求著。

  沒想到這次她的兄長竟趁他不在府內,硬是將她帶離,賣進花樓,待他得知趕往花樓時,她已經香消玉殞。

  人心到底可以碎上幾回?他痛到麻木,悲傷成了憤恨,開始仇視這個一再殺了他最愛女人的血緣。

  也許是狂了吧,他還是試著逆天,從頭佈局,將她寄養在周呈曄府中打定主意不見她,可偏偏熬不過思念……對她而言,他只是個無足輕重的陌生人,可對他來說,他卻是一次次地等待十幾二十年,等待她長大,等待她歸來,等待可以再見她一面。

  那一天,知曉她不在府中,他進了周呈曄的府邸,臨別時,卻巧遇正好歸來的她。

  不過是一眼,就臨別時匆匆的一眼,她便已傾心,幾日之後,他收到她的來信,他恐懼又擔憂,狂喜又歡愉,最終選擇沉淪,欺騙自己僅以書信往來即可,見不到她的人,能以信思人,對他而言已是滿足。

  但當七夕前夕收到她寄來的衣袍時,他的心像是突地扯了下,一種無邊無際的恐懼在周身蔓延著,他差人盯著將軍府邸,卻因為皇上龍體有恙,他被召進宮祈福,一進天壇便是七日,待他回府時,將軍府已被滿門抄斬。

  在血流成河的將軍府裡,他有些恍惚,有點想不起究竟踩在這血裡第幾回,他的心神有些渙散,隱隱察覺自己不太對勁,但他不在乎了。

  後來,當他瞧見丫兒死在染香院時,他知道,他快瘋了。

  再堅強的心也承受不住一再的失去,他不禁想,命運欺淩的到底是誰?

  這種撕心裂肺的痛到底還要他經歷幾次?究竟是他執迷不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抑或者是老天以玩弄人心為樂?

  他只是想與她一世到老,為何這麼難?還是……他做得不夠多?

  所以,他這次從長計議,把人性都算了進去,讓燕奇臨成為一世狂人,不惜將周呈曄也算計進去,拿他來箝制燕奇臨;讓家奴們私屯養兵,與皇族斡旋,在各皇子身邊安插眼線,可為什麼結果還是不變?!

  當血濺出的瞬間,他驀地驚喊出聲,睜開了眼。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感覺背脊爬滿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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