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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燕奇臨見狀,瞠目結舌,像是完全沒料到周奉言可以把這人請進他的府中,教他一時錯愕得說不出話。

  “王爺看似與周將軍有要事相議,下官先行告退。”話落,他走向前輕握住于丫兒的手,軟聲道:“丫兒,回府了。”

  于丫兒怔了下,只因他的手有著不尋常的熱度,一起身就趕忙攙著他。

  走出王府,才坐上馬車,周奉言的氣息已經微亂。

  “爺身子不適就該在府裡歇著,怎會跑來這兒?”

  “我不跑這一趟,你會在王府待上許多天。”周奉言閉眼回道。

  燕奇臨願意了,自然就會放人,只是他不上門,丫兒的回家之路就得多延幾天,而這一延,天曉得會產生多少變數。

  這一次,他改變了多少人事物,就只為了徹底改變丫兒的最終命運,到底成不成,他一點把握都沒有,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她看緊點,不讓任何可能再將她帶往最終命運。

  于丫兒垂眼不語,握在手中的手還發著燙,而他蒼白的臉浮現不自然的紅暈,分明是發著高燒,可是他還是為她而來。

  有股熟悉的不舍在心底蔓延著,擔憂的話都爬上舌尖,她卻還是說不出口,因為在她的記憶裡,他無情離去的背影如此鮮明……

  “王爺沒刁難你吧?”他張眼,正巧對上她來不及閃避的眸。

  于丫兒幾乎屏住了呼吸,強壓下被察覺偷窺的羞澀和心慌,故作無事地道:“沒有,不過王爺方才瞧見那人,似乎有點喜出望外得亂了手腳呢。”

  “是啊,他們兩人出生入死多回,有同袍之情。”周奉言注視她良久,才又低聲道:“將近半年前吧,周將軍的妹子在巴烏城出了事受了點傷,冀王替周將軍出了口氣,但周將軍擔憂妹子的傷,誰都不見,所以冀王才會心煩,故意拿我出氣。”

  最重要的是,給冀王一點甜頭,往後討起人情才不會嘴軟。

  “周將軍待妹子倒是挺好的。”

  “他待妹子的好是世間少有,尋常家裡的兄妹不會如此。”

  她偷覷他一眼,又道:“可是巴哥哥也是很疼惜舞姊的。”她不是在意自己沒有兄長疼愛自己,只是有點羡慕。

  “只有我疼你不夠嗎?”

  于丫兒楞了下,像是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教她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他……應該和她一樣,擁有上一世的記憶吧,要不他的疼惜從何而來?而她該跟他說,她和他一樣記得上一世的事嗎?

  算了吧,她不是上一世的于丫兒,沒有辦法再像上一世那般毫不懷疑地相信他,毫不遲疑地愛著他,她已經不再是被他疼寵得無憂無慮的于丫兒,對他坦承這些,又有何意義。

  周奉言像是沒打算要她回答,逕自又道:“你的弟妹不適合一直待在冀王府,年底我打算將他們送到空鳴,讓周家牙行分鋪照料他們,你不須擔心。”

  “我可不可以跟他們一道去?”她輕聲問著。

  周奉言疲憊地地閉上眼,避重就輕地道:“九九快到了,屆時咱們去永春嶺放紙鳶吧。”

  她張口欲語,但終究還是將舌尖上的話吞下。

  現在的她,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如何對待他……

  永春嶺位在巴烏城的北郊,入秋後,迭嶂的山巒間紅綠交錯,猶如絢麗毛毯覆蓋山頭。

  每到九月時,永春嶺上到處可見人煙,入山前的平緩長坡兩側,小販兜售茶水、方便攜帶的乾糧和各形各色的紙鳶,只為了應付九九放紙鳶的人潮。

  九九放紙鳶一直是大燕朝的習俗,紙鳶上必須寫上施放者的姓名八字,迎風飛走的紙鳶象徵施放者的厄運被帶走,藉此消災解厄,而永春嶺因為特殊的地形,只要來到隘口,將紙鳶一放,便會被山風給刮得往上飛翔,而後沒入山谷之間。

  于丫兒站在山崖邊,看著飛上天的紙鳶。

  滿天的紙鳶色彩繽紛,有的正往上遨遊,有的正往下疾墜,隘口間充塞著壯麗卻又帶著毀滅的美。

  “丫兒,站後頭一點,這兒的風勢強勁,一個不小心連人都會刮下山的。”手很自然地被握住,于丫兒順從地退上兩步,然後一隻紙鳶擱到了她的手中。

  “抓著線,將紙鳶往上拋,待紙鳶飛高將線拉直了,再將線給放了。”周奉言站在她身側講解著。

  于丫兒垂著眼不語,紙鳶上寫著她的名和生辰八字。其實,他不用說,她也知道該怎麼做,因為她已經放過許多次的紙鳶,可她,根本不信紙鳶可以帶走施放者的厄運。

  “其實,我也不信紙鳶可以消災。”

  近乎氣音的低喃在她耳邊響起,教她抬眼望去,幾乎有一瞬間她以為他有讀心術,卻見他只是目視著前方,意味著話並非是說給她聽的,極可能是他的自言自語。

  而周奉言像是察覺她的凝視,垂眼噙笑道:“放吧,現在風正起呢。”

  于丫兒沒應聲,只是依他所言地放開手中的紙鳶,隨著山谷上吹的山風將兩隻紙鳶同時吹飛。

  “放手吧。”

  耳邊傳來他的聲音,她像是被操控的木偶,將手中的線放開,就見她的紙鳶隨著山風飛得又高又遠……飛得再高又有什麼用,沒有人抓著另一頭的線,終究要墜毀。

  她不禁掀唇微笑自嘲。說來,她這人心思倒也是挺反復的,祈求著他放手,卻又渴望著他抓緊,真是無藥可救。

  “爺,岔道上來的人似乎是皇室貴族。”拾藏上前一步道。

  周奉言側眼望去,就見左手邊的岔道上出現了黃色流蘇的馬車,他微眯起眼,不假思索地道:“是三皇子。”

  于丫兒聞言,渾身不自覺地緊繃著。

  那個夜晚,仿佛是所有厄運凝成的惡夜,充滿絕望和恐懼,光是聽聞那人將出現,就教她不自覺地顫抖著,恐慌駭懼。

  “那麼,爺是打算——”拾藏余光瞥見于丫兒渾身輕顫著,疑惑的望去,竟見她臉色白如紙。

  “丫兒,你怎麼了?”周奉言同時察覺,輕撫上她的頰,驚覺一陣冰涼。

  于丫兒退上一步,就連出口的嗓音都微微發顫。“我……我不太舒服,我想回府。”

  周奉言當機立斷地道:“雙葉、舞葉還有戚行,你們先陪著丫兒下山,在奉茶亭等我,我跟三皇子打聲招呼,隨後趕到。”說著,他褪去身上的披風披在她身上,替她系好繫繩,低聲道:“丫兒,等我一會,我馬上到。”

  “嗯。”她輕點著頭,避開他親近的氣息。

  周奉言將她的排斥看在眼裡,退上一步,要他們帶著她往右手邊的岔道下山,隨即便朝左岔道前去。

  “丫兒,咱們先走吧。”在巴律的潛移默化之下,舞葉待她的態度壓根不像是伺候未來的夫人,反倒比較像是妹妹。

  “好。”不用舞葉帶路,于丫兒簡直像是身後有毒蛇猛獸追逐般,三步並兩步走,教舞葉不禁看了雙葉一眼,雙葉也不解地聳了聳肩,快步跟上。

  眼見奉茶亭已在十幾步外,舞葉眯眼望去。“奉茶亭裡似乎有人。”

  “這時節永春嶺上到處都是人,奉茶亭的裡裡外外有人也算是正常。”戚行一看去突地眯起眼。“怪了,守在亭外的是大內禁衛。”

  今兒個怎麼一些皇族全都來了?大夥倒是挺會挑時辰的,平常一個個王不見王,這會全都擠在一塊,難怪會分散上隘口。

  “咱們在外頭等爺,應該是不礙事。”雙葉輕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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