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小滿皇后 | 上頁 下頁
二五


  一抵達泰漠南邊的銀礦場,泰漠太子穆納岳連與李彧炎寒喧的時間都沒有,隨即帶他進礦場勘察。

  從事發到他趕到,已過了半個月的時間,坍方大置都處理完畢,就連死傷人數也早已點清,如今剩下的就是由他親自勘察礦脈。

  因為他爹親最感興趣的便是礦產,常帶著他進礦場,告知他如何尋找最佳的礦脈,所以他也學得一身真功夫。

  只見他提著油燈走進礦坑中,裡頭分為兩道,較深的那條礦道前頭正是坍方之處,他既有選擇較淺的礦道,摸著凹凸不平的礦岩,憑藉油燈看著上頭的紋路和水滲出之處,須臾驀地低喊:「這是座煤礦!」

  「煤礦?」

  「這對泰漠而言是個好消息,煤可以做起火土,如此一來,泰漠往後便可以就地取材,不需要再向大涼買進火土了。」李彧炎笑道。

  大涼境內有許多煤礦,是北方雪國泰漠一直相當缺乏的原料。

  「真的?」濃眉大眼的穆納嶽粗獷有型,笑咧一口白牙。「真有你的,彧炎,告訴我,你還有什麼不懂的?」

  「多得很。」他臉上難掩疲憊。「還請太子好生撫恤死傷的礦工,一旦亡故,由我這裡發放一百兩黃金安頓其家屬,傷者則依傷情而定出補償金額,這事非得要辦妥,否則礦工不敢再進礦場,煤就無法采出來了。」

  穆納嶽朝他肩頭一拍。「夠豪氣,交你這個朋友真是值得!」

  「這是我該做的。」李彧炎隨即走出礦場,回頭道:「其他的事恐怕得要交給太子處置,我趕著回射日。」

  「你才剛到,難道不休息個一兩天再回去?」

  「不,我有事。」他必須先確定小滿兒是否安好,改日再過來巡探。

  「既然這樣,我就不挽留你了,不過你的馬匹應該也累極,我從宮裡調幾匹汗血寶馬給你。」

  「多謝太子。」

  「咱們兄弟一場,說什麼謝?」穆納嶽性情豪邁,勾著他的肩朝外走,卻見李彧炎帶來的隨侍面色倉惶地走近。

  「爺,堂四爺派人捎來的急信。」

  「垂陽?」心裡隱隱不安,李彧炎快速拆開信件,攤開一瞧,胸口頓時一窒。

  「不!」他怒不可遏地重咆。

  當日,李彧炎快馬趕路,儘管橫亙在他面前的是高聳的屠靈山,雪虐風餐的惡天候讓他吃盡苦頭,他卻一步也不敢多作停留,只因為四堂哥給他的急信上頭寫著烏靈護送明小滿回銜月地,半途卻被傅靈烽以聖旨攔下,硬是將她帶入宮中,是夜,明小滿隨即被封為鳳貴妃。

  他心急如焚,更是憤恨難遏。

  如果他沒到泰漠的話,如果他沒有離開小滿兒身邊,事情就不會有這麼大的變化,他千算萬算,就錯算在不該讓太多人知道小滿兒的存在!

  他以為在他身邊的都是能夠推心置腹的好友、可以得到他信任的下人奴僕,如今想來,竟是大錯特錯!

  這分明是有人出賣他,否則,皇上不會將主意動到小滿兒身上!

  他後悔萬分,卻不放棄希望,儘管渾身被霜雪浸濕,被冰風刮破了頰面,也不停下快馬的速度。

  六日之後的夜裡,李彧炎總算回到了京城李宅,一進屋,便見好友和四堂哥聚集在內,而上官淩則垂著眼,狀似閉目養神。

  「小滿兒呢?」一踏進廳裡,他劈頭就問。

  上官淩緩緩張開佈滿血絲、好似多天沒睡好的眼。「……她已經被廢。」他看著李彧炎憔悴狼狽的面容,身上的衣袍披風還裹著一身濕氣,臉上掩蓋不了的倦容和青髲,聲音不禁發啞。

  「嘎?」他怔住,看向其他人。「現在到底是怎麼了?」

  烏靈沉默不語,段淘只是錯愕地看著他,傅尋曄則是愧疚地低下頭,只有李垂陽慢吞吞吐的回答他。

  「伯父和堂哥們全都被摘了烏紗帽,打下大牢了,至於明小滿則是被幽禁在冷宮裡。」他撇唇哼笑。「唯有我,占了個與你最有關係的戶部尚書一職,幸運的留下官銜。」

  因為他掌管戶部,長袖善舞的他最得皇上青睞,所以皇上才特地留下他。

  李彧炎目眥欲裂,瞪向傅尋烽,一把揪起他的衣領。「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我……」他無言以對,閉上眼,一副任由宰割的神情。

  「不關尋烽的事,他只是領命而已。」李垂陽起身制止。「你冷靜一點,現在到底是誰出賣已經不是重點,而是你現在要怎麼做?」

  他握緊拳頭。「我要面聖!」

  「然後呢?」李垂陽問。「這是一樁陰謀,有人告知皇上明小滿的存在,讓皇上可以挾持她威脅你,而現在……你是打算屈服嗎?」

  「我不服!昏君,該死的昏君,我饒不了他!」他咬牙低咆,眸露狠厲凶光。

  「我要殺了他!」

  「怎麼殺?」上官淩驀地一吼,「你要是抱持這種心情入宮,只怕你連小滿的面都見不到,就先被押見大牢裡了!這麼一來,還有誰能救小滿?」

  李彧炎高大的身形踉蹌幾步,守在廳外的褚善趕緊上前扶他,卻被他輕揮開,疲憊地坐下,攢眉細忖。

  他輕擺手推開,托著額,笑得自嘲。「我以為我是立於不敗之地的,但是……」

  皇帝才是真正立於不敗而無人敢違逆的霸主,就算他幹盡荒唐事,只要開聖口,明知道這是樁可惡至及的混賬事,底下的人還是不得不領命而為。

  傅尋烽聞言,更加愧疚。

  「這種君王……這種君王,如何能服人心?」他沉痛地閉眼,靜心思量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李氏宗親全身而退,又要怎麼做,才能讓小滿兒離開冷宮。

  冷宮是歷代廢後妃的最終容身之處,他從未見過,但聽說只要關進裡頭的,要不是瘋了便是傻了,再不就是活活餓死……

  「先喝點熱茶,你渾身凍透了。」李垂陽堅持遞上熱茶。

  李彧炎眼也不眨,啞聲低語,「小滿兒很怕冷,她從小就怕冷,從小就沒讓家人好生善待過,如今待在冷宮,不知道有沒有人侍候她,不知道她穿得暖不暖,不知道有沒有一口熱茶可喝……」

  李垂陽緩緩擱下熱茶,沉聲道:「聽說,她是因為皇上要寵倖她,她堅持不肯,還傷了皇上,皇上才在一氣之下,將她打入冷宮,說來這小姑娘倒是挺倔氣的。」他不敢把話說完,只因他聽內務太監說,她是只著中衣,打著赤腳被打入冷宮的。

  握緊的拳頭始終沒鬆開,好半晌,李彧炎才狀似心死地道:「我要面聖,答應皇上賜婚……垂陽,你替我安排吧。」

  他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儘管令他不快,但如果這麼做可以換回小滿兒和李氏宗親,是值得的。

  「……好,我馬上進宮。」

  「我隨你一道。」段殉輕歎口氣,跟著李垂陽先行離開。

  同樣的毓慶殿,李彧炎一身月牙白鑲七彩絲線的寬袍,腰系玉帶,長髮束環,整個人比起剛回京城時神清氣爽多了,然而神色依舊憔悴。

  站在偌大的殿上,他垂眼等著早已坐在寶座上的幸寧皇開口。

  「我聽戶部尚書提起,你要迎娶公主?」幸甯皇笑得冷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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