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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上回戶部採買,也不過才買了五斗米而已,還是一鬥兩百文的價錢。

  “是嗎?”袁敦之思忖了下,像是意會了什麼,又道:“那兩畝田大抵可以產多少米?”

  “這個……”杜小佟有些遲疑,垂眼估算著。月底那場大雨將至,屆時會毀掉多少農田難以估計,而她的田究竟能剩多少收穫也難預測,再加上她和城南的食堂也簽了合同,那兒也要一石米……

  “價錢不是問題,小佟。”袁敦之見她沉默不語,以為她是打算拉高價碼。價碼拉高完全是意料中的事,畢竟皇上賜了禦匾,封為一品米,這價值已非同日可語,她想抬價,尚可容忍。

  “不是這個問題,而是今年的米產量並沒那麼多。”那以勢壓人的口吻,教杜小佟略微不快。

  “那不管有多少,戶部都要了。”

  杜小佟垂眼思忖了下,啟口道:“一石。”她保守估算兩畝田大概會因為即將到來的水患毀了四成,大約只剩三石,一石給城南食堂,一石給戶部,另一石是要給孩子們的。

  “太少了。”袁敦之不甚滿意地道。“小佟,你這是拐彎抬高價?我說過了,價錢不是問題,你儘管開便是。”

  杜小佟攢起秀眉,尚未啟口,王夫人已經先聲奪人。“我說小佟,你這是風光了,拿著一塊御賜匾額欺人嗎?”

  “我……”

  “這是敦之剛上任的首要差使,你這是拐彎整治咱們,認為咱們過去待你不好?”

  “夫人,我沒有……”

  “我告訴你,你能有今日的成就,是王家給你的,你要是恩將仇報,是非黑白可是一自有公論。”王夫人氣勢淩人,像是施與杜小佟多大的恩惠,而杜小佟不知好歹。

  杜小佟閉了閉眼。“夫人,小佟不敢,而是先前戶部採買也不過五鬥,我兩畝田的產量預估只有三石,一石早被城南的食堂訂下,所以我頂多只能給一石。”

  “你說那什麼話,城南食堂?不就是家食堂,又不是萬興樓還是松濤閣,那種小家子的食堂,你也把一品米賣給對方,你是腦袋壞了不成?生意是這般做的嗎?依我看,稱倒不如專心地耕田種稻,把這買賣的事交給我就是。”

  杜小佟盯著沾著塵土的鞋頭,對於王夫人的強勢介入,壓根不意外。她一直是這樣的人,從不聽旁人說話,自以為是又霸道無情……

  “敦之,這事和我談就成,畢竟這——”

  “夫人。”杜小佟再也忍不住地出聲打斷。

  王夫人豔目微眯,嫌惡地睨向她。“這事和我談有什麼不對?當年你離開王家時,要不是我拿了一筆錢給你,你有本事買下兩畝田,能有今日的成就?”

  “夫人拿了筆錢給我,那是因為我和夫人做了一項協議,並非平白無故給我的。”

  她頂著少夫人頭銜,幹的是丫鬟的差活,王夫人將她休出時,豈可能還贈她一筆錢,王夫人向來就不是個宅心仁厚之人。

  “所以你現在是跟我說,這田是你的,這禦匾也是你的?!”王夫人不快地拍桌站起。

  “夫人,皇上賜給我禦匾自然有一道聖旨,夫人想看聖旨嗎?”她畏懼的並非王夫人這個人,而是前世那令她恐懼的記憶。打她進王家,就不曾被善待,丫鬟該幹的活,她一樣沒少做過,常常是三頓做一頓吃,餓著凍著,任人欺淩,如今她小有成就,就想奪她的田,占盡她所有便宜,她可不會再悶不吭聲!

  王夫人眯緊了豔目。“三年不見,有點成就了,說話也從鼻子哼氣,還敢拿聖旨壓我……真是個壓根不懂得知恩圖報的賤奴!”

  “我只是實話實說,事實上在王家將我休離之後,我和王家便已經毫無瓜葛,今兒個是夫人仗勢欺人,想強搶我的田地收成,我自然不會沉默。”她還有四個孩子得要拉拔,而這三年來,她一直是自食其力,捉襟見肘度日,好不容易熬出頭了,她自然不會任人搶奪。

  “你!”王夫人氣得揚高了手。

  “好了好了,姨母別動氣,小佟也少說幾句,全都坐下,咱們今兒個來不是來搶小佟的田,而是要說戶部採買一事的。”袁敦之眼捷手快地拉住王夫人的手,就怕這一巴掌打掉他大好的將來。要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妥,恩師豈會將千金嫁予他?不管怎樣,想算賬也得等他把事談妥。

  “大人,一石就是只有一石,不是我拿喬,實在是我能拿出的就這麼多,若數目不合大人的意,那就請大人另請高明了。”這契是和戶部簽定的,一旦簽了,便絕不能出任何紕漏,她寧可放棄生意,也不想惹禍上身。

  “那就一石吧。”袁敦之無奈道,從身上取出戶部的合同。“一石的價碼是——”

  “二兩銀。”

  “那就這麼著吧。”袁敦之也夠乾脆,把合同交給她。“你就把價碼和數目都添上去,到時候……約莫什麼時候收成?”

  “約莫七月中。”收成後還得曬穀去殼,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我知道了。”

  “那就請大人稍候片刻。”她拿著合同回房填寫,一會才又將合同交到袁敦之手中。

  “多謝了,小佟。”袁敦之吹幹了墨漬,趕緊將合同收妥。

  “大人客氣了。”杜小佟朝他欠了欠身,再望向王夫人。

  “杜小佟,既然你還記得咱們的協議,那麼你可千萬別毀了協議,否則……屆時就別怪我無情。”

  “我知道。”王夫人最是心狠手辣,這事她比誰都清楚。“送夫人。”

  禦匾送來後,她最擔心的便是這事……要是沒有禦匾,也許這”輩子她都不會再見到王夫人,也不會繼續活在恐懼的陰影之下。

  王夫人哼了聲,瞧也不瞧她一眼,逕自朝外走去。

  待兩輛馬車離開,銀喜才踏進屋裡。“小佟姊,他們是——”打從剛剛馬車來時,她就想進來瞧瞧,可後頭那輛馬車邊上站了兩名像是衙役的人,教她不敢隨便踏進,只好在外頭等著他們離開。

  “戶部來的人。”杜小佟頭痛地揉著額際。

  “頭又犯疼了?要不要找個大夫來?”

  “不用了。”

  “身子要是不舒服的話就找大夫。”藺仲勳從屋頂上躍落。

  坐在廳內的杜小佟不禁瞪大眼。“你……我不是要你待在廚房嗎?結果你躲在上頭偷聽?!”

  “你是要我別出現在他們面前,所以我躲在上頭,應該不礙事。”藺仲勳直睇著她蒼白的臉。原以為他們談妥後,她至少會心寬許多,豈料氣色反而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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