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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柳芫心裡五味雜陳,以為他只是個散漫度日,天天討糕餅吃的敗家貨,從不知道他是個心細如發的人,原來……他也會想保護她的。

  “娘子要是感動了,要不要給我一點賞?”他俯近她問。

  “我才沒有感動,我是在擔心。”她嘴皮硬得很。

  “擔心什麼?”

  “你做得這般絕,你認為婆母會讓咱們好過嗎?”她揚著小宴上羅氏丟給她的尹家幾把大鑰。

  她一直想要低調度日,可偏偏他卻在轉眼間將她的生活攬得天翻地覆……她從來就不想當家,握在手中的鑰匙串說有多沉就有多沉,簡直是要逼死她了。

  “我會保護你。”

  “你接回大權就代表你要開始忙了,你又不能時時跟在我身邊,如何保護我?”她無法想像他這般散漫的人到底要怎麼打理尹家的家業。

  “我可以聘幾個隨從守在主屋裡,而且這工作嘛,也不需要正主子事必躬親,找個能幹的管事幫我辦事不就得了。”尹安羲隨口說著,彷佛早有盤算。“反正先掌了權,後頭的事誰都做得來。”

  柳芫目光愣愣地看著他。是啊是啊,要是一切都像他想得這麼簡單就好了……可是,根據她多年來的經驗判斷,真的不會那麼容易啊。

  隔天,依例向羅氏請安時,柳芫被擋在寢房外,而且是連廊階都還沒踩上,就站在廊外曬日頭。

  頭一天,她哂了一個時辰,曬得她渾身懶洋洋的,然後才說不忍她再站,趕著她走;當然,接下來的幾天,她所站的時間都不會少於一個時辰。

  而今日,照慣例——“老夫人昨兒個身子不適,還沒起身,二夫人請再等一會。”曹嬤嬤面無表情地道。

  “是。”柳芫除了應是,還能如何。

  剛入夏的日頭,說毒嘛也還好,但要是站上一個時辰,任誰都會頭昏眼花的。

  “夫人,我再去問問好了。”陪著柳芫站在廊階邊的春喜低聲問。

  “不用了,人家存心整治我的,我就多曬一點,人家開心點,我的日子就好過點。”

  柳芫無所謂地道。畢竟她以往待在柳家時,受盡嫡母各式各樣的“訓練”,眼前這麼點程度……不過小菜一碟。“況且,日頭像是不見了。”

  “夫人,好像快下雨了,我聞見雨的味道了。”一旁、端著茶盤的棗兒低聲說。

  “是嗎?”柳芫看了眼天色,似乎是真的。“春喜,回去拿三把傘來。”

  “是。”

  然而,就在春喜剛走沒一會,豆大的雨點打了下來。

  “夫人,怎麼辦?”棗兒慌極了,怕茶盤上的糕點沾了雨水,更擔心夫人淋到雨水,可偏偏她兩手端著茶盤,只能瞎慌著。

  柳芫微眯起眼,瞧守在屋外的大小丫鬟,一個個存心看她淋成落湯雞,唉……該怎麼辦才好?她家那口子這幾天為了尹三爺丟來的賬本,天天將商行的管事找來商議,似乎還沒理出個頭,而她這頭節節收退,要不要乾脆狠一點,把一個已經不掌事的老夫人給丟到一旁算了。

  如果是姊姊們肯定會說,人家不會領你的情,既然都已經壞了情面,那就壞到底吧,沒什麼好稀罕的。

  嗯……似乎應該這麼做呀,她要是太忍讓,人家會以為她是軟柿子呢。

  正忖著,突地聽見——

  “這是在做什麼!沒瞧見二夫人淋雨,一個個還杵在廊簷下不動?”

  淩厲的斥喝聲教柳芫驀地回頭,見是薛氏帶著紫蕊走來。

  “你傻呼呼地站在這兒淋雨做什麼?”薛氏打著傘替她遮雨。

  “呃……”柳芫乾笑著。“反正天氣也挺熱的。”

  薛氏見羅氏屋外的大小丫鬟一個個都使不動,乾脆拉著柳芫先進花廳裡避雨。

  “沒經婆母允許進花廳不妥吧。”柳芫低聲道。

  “也沒非得要婆母允許才能進花廳,誰是掌權的人,這尹家真正繼承的人又是誰,你到底弄清楚了沒有。”薛氏邊說邊抽出手絹擦拭著她臉上的雨水。

  說到這事,柳芫滿懷歉意地垂著臉。“彩衣,我也不知道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她對羅氏基本上是沒有半點愧疚的,可是對彩衣就不同了,畢竟原本掌權的是尹二爺,如今卻易了主,教她很難面對她。

  “又不關你的事,誰都知道當初是婆母和三爺謀奪了二爺的權,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彩衣……”柳芫感動不已,她好久沒遇見這麼明事理的人了。趕忙對棗兒招著手,讓她將茶盤擱在桌面,拉著薛氏嘗著糕點配茶喝。

  反正人家都不肯嘗了,她就和彩衣一起吃光。

  “讓那傢伙吃點苦頭也好,現在他無權無勢了,瞧他還能到外頭花天酒地不。”薛氏哼了聲,對尹安道沒有一絲同情。

  “那他會不會對你臭臉還是咒駡什麼來著?”她倆走得近是尹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就怕尹安道會藉此斥責她。

  “他臭臉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在你生辰宴之前的幾天,我瞧他天天臭著臉,眉頭緊鎖著,像是惱著又像是愁著,還聽說偷偷熬了藥吃呢。”

  柳芫一聽,隨即意會,應是她給袁姨娘的藥奏效了。她那藥放得不重,一天吃一回,身子慢慢損壞,現在就算找大夫醫治,恐怕得要一段時間才會有所起色,但如果是找她醫治,就不用費太多時間。

  “你在笑什麼?”薛氏不解地問。

  “沒事,我是在想,回去我給你幾帖藥,你熬了送到三爺那兒,如果你能把他叫進你房裡的話,自是最好“他真是病了?”

  “嗯……也不算病,只是男人偶爾需要滋補就是了。”

  “哼,你也不用待他太好,他呀一肚子壞水,你讓二爺小心一點。”

  “怎麼說?”不會是他給的賬本有問題吧?

  薛氏想了下,瞧了門外一眼。“昨兒個他把我兄長給找來,雖然我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但我知曉每年這個時候,皇商得負責釆買宮中的布料和紙,你也知道我娘家是京城最負盛名的布商,尹家每年採買的必定是我娘家的布匹,我擔心的是,他會不會要我兄長扣住布匹不賣給二爺。”

  柳芫垂著長睫思索。“假使真是如此,那該怎麼辦?”使這種絆子,還真是尹安道的風格呢。

  “要不,我回頭寫封信跟我兄長探探口風,要真是如此,我會要我兄長看清大局的。”薛氏輕拍著她的手,要她安心。

  “彩衣……”原來天底下真的有這麼好的人。

  “不過,入夏後皇商經手宮中釆買的不只是布,還有紙筆硯墨,甚至是石材和各種細頂,入秋後,採買的是五穀和棉蠶,你幫二爺注意一下,最好是明天開始就拜訪那些商賈,畢竟合約是一年制,要是今年不想再續約,就得再找下一個買家,千萬別遲了該繳貨的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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