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廝守一生願意嗎? | 上頁 下頁


  宇文恭本是想笑,然而她的神情太過認真,教他不由問道:“為什麼?”

  他所識得的公孫令,是個在旁人面前喜怒不形於色,只在他面前撒野的姑娘,唯有在他面前,她可以當真正的自己,而他也樂於縱容。

  她一頭長髮束起,露出俊秀的面容,形如修竹,頗有謫仙之姿,當她不耐煩撒火時,卻像個小姑娘般,那些看似冷硬的五官有了生氣,彷佛三月天裡純白與粉紅的雙色重瓣杜鵑,香氣襲人,逕自美麗。

  她的美麗,由他獨佔,盡由他收藏,一如她的表字,只有他能喊。

  公孫令面露嚮往地道:“可以當自己。”拿掉搪塞之詞,唯有她最清楚心底的答案。

  宇文恭頓了下,脫口道:“你在我面前無法當自己?”難道就連在他面前,她也從沒有卸下防備?

  “子規,你知道為何我替你取了子規這個字嗎?”她側著臉揚笑問著。

  晨曦在她俊秀面容上灑落淡淡金光,那恬淡笑意有點輕淺,卻彷佛已是這張臉能夠給予的極限。

  可這天底下無人比他還懂她,他知道,此刻的她是悲傷的,她總是將悲傷藏在笑臉後。

  為什麼?

  為什麼,當初他沒問她為何悲傷?

  徐徐張眼,樹屋口不再有伊人身影,只見蒼茫白霧繚繞。

  幾年過去了,夢裡的她恁地鮮活,悲傷如此明顯,他為何沒有追問,反倒打趣地說,他的表字是因為她嘲笑他幼時愛哭,所以取為子規。

  如今,他是再沒機會知道,只因,她已不在。

  又或者該說,公孫令尚在,可魂魄卻換了個人。

  五年前,公孫與同儕前往縱花樓飲酒卻遭人毒死,再醒來時卻換了個人,移魂的女子名為鐘世珍,如今頂替了公孫的一切,依舊是當朝首輔,可她比公孫幸運多了,與皇上成了神仙眷侶。

  他總認為,鐘世珍能夠移魂重生,說不準公孫亦然,然而就算想尋她,也不知該從何尋起。況且,若她還活著,她必定會來尋他,但,至今毫無信息。

  為何當初的他會恁地有自信,認為在自己的羽翼下定能護她周全?他懊惱不已、悔恨不已,直到五年後的現在,他都從未宣洩過這份怨。

  因為,他還在等待。他必須等待,除了等待,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宇文恭側躺在樹屋裡,面無表情地看著樹屋口,直到晨光熹微,隱約的光影在他臉上勾勒出立體奪目的五官,那雙深邃黑眸卻像是沉入晨曦照映不到的黑暗中,終年冰封。

  “大人。”

  驀地,底下傳來隨從奉化的呼喚聲,宇文恭動也不動,直到來人又道——

  “時候差不多了,幾位老爺大人也都到了。”

  宇文恭閉了閉眼,懶懶起身,“知道了。”

  三月初三是宇文家的祭祖大日,他在父親去世後便繼承了族長之位,每年皆由他主持祭祖,唯有這時候皇上才會允他離京回鄉,而他也僅在此時此地,才允許自己盡情思念。

  然而,愈是思念,他的心愈是空蕩蕩,空得教他什麼都不願想,連動都不想動。

  倚在樹屋口,他知道他該前往宗祠,可是身心卻疲憊得無法動彈,直到奉化又開口——

  “大人。”

  “知道了。”低啞嗓音是毫不掩飾的不耐。

  整了整裝束,他自樹屋一躍而下,在這白霧彌漫的花林裡,彷佛謫仙降臨,俊美無儔。

  他舉步走在前方,走了幾步,感覺背後有道視線,他驀地回首望去,卻只見白霧依舊徜徉在花林間,不見任何人影。

  “大人?”奉化疑惑地啟口問著。

  “沒事。”宇文恭淡聲道,神色未變地繼續往前走。

  直到人影被白霧掩沒,才有抹淺紫色的身影從花林間走出,駐足許久。

  華燈初上的卞下府衙,通往內堂小徑的燈全數點上,燈燦如晝,卞下知府應容已領著一干衙役在衙門前恭候多時,直到看見一輛馬車停下,他連忙迎上前。

  “大人。”應容噙著笑意迎接貴客,眉眼間無一絲逢迎拍馬。

  “得了,這聲大人喊得我頭皮都發麻了,我是不是也得喊你一聲知府大人?”宇文恭沒好氣地道。

  宇文恭的母親出自卞下望族應家,與應容是極親近的表兄弟,常有往來,要說親如手足也不為過。

  “這是做給後頭的衙役瞧的。”

  “你沒事幹啥擺這陣仗?”宇文恭朝他身後望去,一臉無奈。

  每回回鄉祭祖,他總是低調前往,哪怕與應容一聚也不會挑在衙門裡,偏偏今兒個衙門有不少雜事,讓應容忙得走不開身,他只好親自往衙門走一趟。

  “鎮國大將軍到,再怎樣也得有個樣子。”應容煞有其事地道:“裡頭請吧,我已經差人擺席,咱們今兒個不醉不歸。”

  兩人雖是表兄弟,面貌卻無半點相似。應容是個文人,形如松柏,面如白玉,總是噙著教人如沐春風的笑;宇文恭是個武將,一身紫綢映襯他俊拔的身形,五官立體奪目,猶如旭日般張揚的氣質,嘴角總是噙著幾分玩世不恭的笑,然武將終究是武將,那雙深邃的魅眸裡藏著殺伐冷冽,哪怕噙笑亦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你明日不用辦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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