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三嫁不是簡單活 | 上頁 下頁
一六


  可是,不管她怎麼求,老天還是不給。

  「可是我連芸娘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話就這般不經意地脫口而出,他作夢也沒想到,他竟會在一個談不上熟識的女子面前提及這份傷痛,可是,他想說,這一刻他想對她傾泄壓抑的痛楚。「我這一生,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失望的比盼望的多,我一心一意的求,卻始終什麼都不留。」

  談瑞秋直睇著他,淚水莫名在眼眶打轉著,只因眼前的他與蘇秦重迭了,好像蘇秦在失去她後,對著他人訴說這份苦。

  「芸娘的死,是對我最大的重創,我萬念倶灰地前往西北支援,從沒抱持回京的想法,傷重時,我像是作了一場夢,夢裡有芸娘,我和她成了親,有了孩子……可夢突然醒了,我還在這裡……我明明像是已經過了兩輩子了,狠狠地痛上了兩次,孩子安撫了我的痛,怎麼一清醒,我的痛還持續著?我迷糊了,分不清楚哪邊是夢,哪邊是真實,那裡的世界開始模糊,可它應該是真的,我卻混亂了……」秦文略喃喃的說著。

  話未竟,只因他被人擁抱入懷。

  多少年了……有誰會如此擁抱安撫他?溫柔的懷抱,寧馨的香氣,仿佛芸娘般安撫著在痛苦深淵裡掙扎的他。

  「管它是夢是真實,就當是老天給你的補償……老天剝奪你那麼多,補你一些是天經地義!」談瑞秋不服氣地喊道,仿佛是替自己出一口氣,可話鋒一轉,她喃喃低語道:「王爺,失去多少總要拿回多少,就算咱們無法成為一對相愛的夫妻,但至少咱們會是一對相敬的知己,都曾失去過所愛,你不孤單的。」

  秦文略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終究還是將她環抱,把臉埋在她的頸間,感覺她溫柔地撫著他的發,像是芸娘般……他夢裡夢外同樣嫻雅柔情的妻子,教他魂牽夢縈常相隨的至愛。

  他猛地抬眼,直睇著被面紗遮掩的面容,輕輕地執起她的手,看著她掌心裡的紅痣。

  紅痣……情緣未了的情人會以掌心紅痣依憑,讓兩人相遇相守,她也擁有紅痣,但她不會是芸娘,哪怕世間真有輪回,芸娘離世未滿一年……她不會是芸娘。

  「王爺,我不是芸娘,我會是你的知己。」她啞聲喃著,望著他掌心燙紅的疤,她眸底也模糊一片。

  多可憐的兩個人,在彼此身上看見所愛的身影,卻也清楚彼此並不是心裡所等待期盼的那個人。

  「知己嗎?」

  「嗯,只要王爺肯,我可以勉強屈就。」她淘氣地笑道,淚水輕輕滑落。

  秦文略不禁低笑出聲,笑落了一滴淚。「只好煩請王妃屈就了。」

  「我就勉強囉。」

  兩個人流著淚,對視一笑,秦文略微微將她拉開,一如以往謹守男女之防,但不忘提起,「什麼時候為我準備桂圓粥?」

  「你不會要一個傷患替你煮粥吧。」太沒人性了。沒看見她淚水還掛在腮邊嗎?在這麼動容的時候非要提這殺風景的事?真的太不浪漫了!

  「本王才是傷患。」

  「我也是。」她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哼哼兩聲對著兇手尋釁。

  「本王道歉了。」

  「本王妃不接受。」王爺了不起?她是王妃!

  秦文略被她佯裝傲慢的姿態給逗笑,伸手想擰她的頰,卻又驀地頓住,急急收回了手。

  她不是芸娘,她只是有幾分酷似芸娘氣息的女子,他願視為知己的姑娘。

  既是知己,自有男女之防,不過——「不管王妃接不接受,本王該道歉的已道歉,心意十足,王妃不似小氣之輩,該怎麼還禮,心底該是清楚。」說說話,逗逗嘴總是可以的。

  她是個奇怪的女子,愈是接近她,愈能瞧見她生動鮮明的性子,愈是與她交談,愈是覺得仿佛相識了一輩子。

  「還禮?難不成我頭上的傷是賞?我是不是可以比照辦理地賞給王爺一頓?」她氣呼呼地說著,目光落在桌面成套的玉雕杯,再緩緩地橫拉到他臉上,表情神韻極為到位,帶著幾分誇張的撒潑,狀似刁蠻,實則逗趣。

  秦文略被她佯裝兇狠的眼神給逗笑,好一會才道:「本王至今都還沒用膳,陪本王一道用吧。」

  「你……王爺現在是想吃哪一頓?」差不多再一個時辰就要用晚膳了,他卻說至今都還沒用膳?

  「你吃哪一頓,就當是那一頓。」他模棱兩可地回答著。

  談瑞秋氣得跳下床,沒好氣地數落著。「身上有傷,不進食怎麼好得快?老是要靠那些湯湯藥藥,你養到明年還是這個樣!」哼了聲,繞過他身邊,開門要蘇嬤嬤差人去傳膳。

  秦文略回頭,瞧她連鞋都沒穿上,一雙熠亮噴焰的眸子燦耀如星,微弱的光亮卻足以將他身邊的黑暗吞噬。

  能得此知己,不知是幸,抑或不幸。

  深秋的天候,處處蕭瑟,早晚透著刺骨的寒意,預告著寒冬即將到來。王府裡的火籠已經開始運作,各院該要的炭火冬衣都得備足,紗簾窗花換新,園子裡的花草修剪,廚房裡的各式差活,莊子裡的管事送賬本和莊戶的年末賞罰等等事宜……談瑞秋只能說,一個王府裡的雜事簡直比牛毛還要多。

  不過府裡有蘇嬤嬤和胡娘子、徐賁這三人就已經足夠攬下所有差事,照理她應該是個閑閑不管事的王妃,可偏偏蘇嬤嬤就不肯放過她。

  真不懂蘇嬤嬤幹麼老是要把那些賬冊雜事都交給她,明明她還未過府前,這些事都是他們三人看照的,繼續保持就好,何必多此一舉要她發號施令?累得她額傷才好,就得跟著對帳發落大小事,教其他兩位夫人對她氣得牙癢癢的,話到嘴邊就發酸,讓她冤作壞人。

  「瑞眉。」

  唉,又不是她自願接這些差事的,幹麼一個個老是用白眼看她?就算演鬼戲也不用老是翻白眼,小心哪天翻不回來。

  「談瑞眉!」

  要知道,她做的可不只是那些差事,還有個最難搞的大魔王!她得要進廚房寫菜單,準備大魔王每日的膳食,還要隨侍在他身邊,拿他的寢房小廳當小書房用,天曉得她多可憐,不得誇讚就罷,就連文嬤嬤也拿一副她準備奪位的小人目光打量她。

  有誰能像她這般悲慘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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