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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在行宮稍微清洗過手上的血跡之後,回到尹府的朱宓俏無聲息的接近自己的房間,門一開,卻見尹少竹坐在黑暗中。

  “你去哪了?”

  “沒,在府裡走走。”她神色自若地走進房裡,看著桌上擺好的藥和紗巾,不禁笑問:“二爺今兒個背上的傷,破軍大哥可為你上藥了?”

  “正等著你替我上藥。”

  “好啊。”她笑嘻嘻應著,拿著金創藥和紗巾便坐上床,很自然地褪掉他的外袍,拉開中衣之後,讓他趴在床上。

  解開背部的紗巾,看著已經結痂的傷口,她拿起藥,很仔細地撒,再以指腹推勻。這傷口極深,就算結了痂,並不代表底下的口子完全癒合。

  “二爺這傷,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呢。”她邊說邊推抹著藥。

  “對,是替你受的,就是要你不忘。”他故作輕鬆地說著。

  朱宓怔了下,故意佯怒道:“我才不會忘呢,不過,我說二爺,從今以後,你對我說話可要小心一點才行。”

  “喔?”他笑眯眼。

  從今以後?他們還有從今以後?

  “因為我決定跟公主走。”

  尹少竹頓住,心痛如絞,然而此刻,他卻不能阻止她的決定,因為這麼做是最好的辦法。

  用她的命……保全尹府。

  “二爺,要是我成了公主的話,到時候你就得對我再好一點,不能再對我吼,對吧?”她笑著,心卻在淌血。

  她知道,她這一走,他們不會再見面,再也見不了面了。

  可儘管是最後,她想讓他看見的,是她的笑。

  “就算你是公主,你還是我的丫鬟,做錯了,照罵不誤。”他試著笑,可是心痛得像有人掐住他的咽喉,不讓他呼吸。

  “我要是成了公主,到時候我就有撒不盡的黃金,才不會讓二爺說我早晚敗光尹府。”她笑眯眼,不讓淚水滑落,不想讓他發覺她已經知道事實的真相為難。

  她自己找到了路,從此以後,不再禍延他。

  他想開口,雙眼卻刺痛得令他說不出話。

  “二爺,很痛嗎?”沒聽到他的回應,她不禁趴伏在他身旁,卻驚見他眸底的淚,教她一頓,朱唇輕顫著,她卻用力地勾起。“都收口了,還這麼疼呀?”

  “是啊,真的很疼……很疼……”他知道很痛,卻沒想到會痛到這種地步。

  “二爺是鐵錚錚的漢子,不可以喊疼的。”她笑著,趕緊坐起,抹去臉上匆促滑落的淚。

  “疼就是疼,疼……”

  他怎麼會這麼沒用?在尹府和她之間,他選擇了尹府,放棄了她……如果連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他還能成就什麼大事?

  “這麼疼,二爺早點回去歇著吧。”替他上好藥,裹上乾淨的紗巾,再替他拉上中衣外袍。

  尹少竹坐起身,從未感覺如此的絕望。

  過了這一夜,他們就要分離……那不是生離,是死別。而他,竟眼睜睜看她去送死,明知道她的下場,他卻不敢說……

  “二爺?”

  他突地深吸口氣,道:“朱宓,你進府三年了,可是從沒喝過一口我泡的茶,今天晚上,就讓我給你開開眼界,嘗嘗看初露何以能成為禦貢的好滋味。”

  直到這一刻,他才驚覺她一直在身邊,他是如此喜歡她的陪伴,然而他卻老拘泥於其他,沒能好好的照顧她,好好的和她坐下,吃上一頓飯,喝上一杯茶。

  有太多事是他來不及做,錯過今晚,也許再沒機會。

  所以今晚,他要和她品茗。

  今晚,他要用一輩子去記憶,自己有多無能。

  不一會,破軍備妥茶具,關起門,面無表情地守在外頭。

  茶爐燒得正盛,尹少竹動作熟練的燙著白底繪青花的茶杯,再將茶葉放入茶壺裡,沖入蘇州的惠泉水,隨即又改為低斟,蓋去壺頂的沫,再淋頂,稍等一會,空氣中漸漸凝出一陣爽人氣息,猶如霜頂突展綠芽,清新怡然。

  他拎起茶壺,倒了兩杯茶後,端著一杯擱在她面前。“先聞香。”

  朱宓小心翼翼地捧著小巧茶杯,湊在鼻間一聞,一股濃而不膩的蜜香隨即撲鼻而來。

  “好香。”她贊道,終於知道她煮的茶,差別有多大。

  “香吧。”尹少竹難得笑柔了那雙總教姑娘們驚懼的怒眸。“朝廷四大貢茶,西湖龍井是清香,妙在淡中見味,洞庭湖的君山是濃豔,巧在入喉回韻,太湖洞庭山的碧螺春是絕色,好在色味並全,而金陵的初露,色不出眾,卻香凝不散,味不甘,卻返澀回甜。”

  她仔細聽著,享受初次與他對坐品茗的機會。“我可以喝了嗎?”

  “喝喝看。”

  朱宓小口地嘗著,茶潤味澀,然而入喉的當下,竟化為甘甜,教她震詫不已。

  “二爺,好喝。”

  “我泡的當然好喝。”他笑著,淺啜著茶。

  “這是第一次呢。”

  “……因為我總是太忙。”

  “是啊,往後二爺要多替自己的身體著想,得好生休息,要不早晚真會累出病來的。”跟在他身邊三年,他的忙碌,她是看在眼裡的。“只可惜我太笨,什麼都不會,沒法子像丹禾那樣幫著你。”

  她識字,但弄不懂賬本,她過目不忘,卻無法伶俐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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