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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她無法說話,放任淚水痛快地流。

  有一種人,雖是初次見面,可身上就是有種懷念的氣息,像是熟悉了好幾輩子的家人再相逢,一見了面,封印在靈魂裡的記憶突然變清晰,重逢的狂喜幾乎快將人給逼瘋。她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她哭得像個孩子,彷佛要將累積多時的痛苦自責、憤怒怨恨給一併傾泄出來。

  “啊咧,怎麼哭成這樣,你……”宜春被她的哭聲給嚇得不知所措。

  “哎呀,這是怎麼了?”不遠處傳來另一個女孩的聲音。

  宜春看向廊道那一頭,趕忙朝正走來的宜夏和宜秋招手,“你們兩個可有瞧見人欺負咱們宜冬?”

  “沒呀,方才不是夫人說乏了要歇會,讓宜冬到廚房盯著晚膳嗎?”宜夏趕忙拉著宜秋走過來。

  “通常這時候宜冬都會到這兒發呆呀,咱們就是來找她的,難道說這期間發生什麼事了?”宜秋湊過來,輕撫著宜冬的頭,輕聲問:“妹子呀,說說,誰欺負你了,咱們跟夫人說去,絕對讓那人吃不完兜著走!”

  她搖了搖頭,說不了話,只是緊抓著宜春不放,下一瞬,眼前一黑,她厥了過去。

  失去意識之前,她不禁想,如果眼前這一切是老天賞給她臨死前的禮物,那麼她會很甘願的在黃泉裡為她所犯的錯彌補百年千年。

  乃珍……她唯一的妹妹,她真的沒想到兩人還能再見一面當佟乃頊再度張開眼,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所處的房間,便聽見有人噙笑說:“宜冬,你總算是醒了。”

  她側眼望去,女孩有張圓臉,滿是討喜的笑,她雖不認識,記憶當中卻有這個人,她試探性地喚道:“宜秋姊?”

  “嗯?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喝點水?”宜秋隨即起身替她倒來一杯水,“夫人讓人請了大夫來看診,大夫說許是近來秋老虎猛得很,才教你給悶暈了,夫人也派人去抓了幾帖藥,要你這幾日好生歇著,待你身子好了,得要好好謝謝夫人。”

  她坐起身,接過了茶水,淺啜了口便問:“宜春呢?”

  “你這丫頭,就只記得要找宜春。”宜秋撇撇嘴。

  適巧進門的宜夏聞言,不禁低笑著,“可不是,宜冬向來和宜春最親的呀。”她端著木盤走到床邊,“既然醒了,那就吃點東西再把藥給喝了,說好了,我可不是宜春,讓你喝藥還給你備糖飴,待會就算苦你也得給我全喝完。”

  直啾著宜夏那張看似冷漠的臉,可她知道宜夏是個古道熱腸的人,府裡只要有人請托,她就會東奔西跑地替人張羅,而宜秋雖有張娃娃臉,性情卻最是俠義,看不順的看不慣的,她是心直口快誰也擋不了。

  而宜春是府裡的和事佬,手段最為圓滑玲瓏,從不得罪人,也是夫人最倚重的大丫頭,在府裡的地位僅次於夫人的心腹陳婆子和管事娘子劉氏。

  記憶,只要她肯想,就會從腦袋裡的每個角落跑出來,彙整出精密的資料。

  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不相識的人,她卻熟記關於她們的一切,彷佛腦袋裡承載了兩世的記憶,教她頭昏腦脹的。

  “怎麼了,頭又疼了?趕緊吃點東西喝藥吧。”宜夏使了個眼神,讓宜秋搬了個矮幾往床邊擱,木盤一放便立刻逼她用膳。

  她腦袋混沌地邊吃邊想,覺得老天給她的死前大禮也太大了些。很明顯的,她不是為了見乃珍最後一面而來,更準確的來說是宜春,宜春是乃珍的前世,雖然毫無根據,但她就是如此堅信,而她的前世便是宜冬。

  可為何老天要她重回前世?就算人生要重來,也該是在今生,怎會跑到前世?

  她食不知味地用完膳,一口氣喝完了湯藥,宜夏和宜秋被她豪氣的動作給嚇著,宜秋忍不住調侃,“唉唷,我的好妹子病了一場竟然轉性子了,以往喝藥總要人家三催四請的,今兒個可大氣了。”

  她睨了眼,噘了噘嘴,“我要是不大氣點,一會你們就會到宜春面前說我不知好歹,宜春又要數落我了。”

  “哎呀,你病得可真好,一整個轉性了,早知如此,你就該早點生病。”宜夏忍不住道。

  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不想知道宜冬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可偏偏她就是記得一清二楚,一言以蔽之,宜冬就是個被寵壞的小丫頭,比乃珍還不如的任性小丫頭。

  真是太不像她了,她的前世怎會這麼任性?喔不,一生都還未走完,肯定是後頭遇到什麼事大徹大悟了……思及此,她頓了下,因為她的腦袋裡找不到今日以後的記憶。

  這也太古怪了,她記得截至目前為止的所有事,卻沒有今日以後的記憶?是因為她半路被送到此嗎,抑或者是今日以後的記憶是有可能更動的,才會消失不見?

  換句話說,她往後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到後頭的歷史變動,難道這才是老天將她送到此的真正用意?

  可是要改變什麼?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宜冬醒了,你們怎麼沒告訴我一聲?”門一開,宜春手裡拽著一個油紙包跑了進來,一見宜冬清醒,沒好氣地叨念著。

  “你不是在夫人那兒嗎?總不好咱們四個都窩進房裡吧,再說宜冬也不是什麼大毛病,養個幾天就好,你這麼緊張幹麼?”宜秋反問。

  “哈,我知道,你肯定是知道宜冬要喝藥了,趕著替她送糖飴,可惜啊,晚了一步,你要是再早一點,就能瞧見宜冬豪氣喝藥的模樣了。”宜夏打趣道,站起身好讓宜春可以坐到床邊。

  “宜冬,你把藥喝下了?”宜春驚喜地瞥了眼木盤裡的空碗,坐到床邊輕摟住她,“哎呀,我的妹子真的長大了,喝藥都不需要糖飴了。”

  宜冬雙頰微微發燙,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可偏偏在這裡,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接受寵愛好像是應該的。

  “呋,都多大的人了,喝藥還要糖飴,就只有你才這般奢侈,只怕親妹子也不見得這般得你疼。”宜秋想說的是都是下人,哪有這般嬌貴,糖飴這種東西可是要花去她半月的月銀呢。

  “吃味了?喏,都是妹子,來來來,大夥分著吃,我還得回夫人房裡,這兩日又風又雨的,夫人的腳疼得緊,我得趕緊回去替她揉揉腳。”將油紙包遞給了宜冬,她轉頭又吩咐著,“宜夏,宜冬得要養著,幾日不能輪值,下半夜就給你輪值了,你先去歇著吧。”

  “知道了,你趕緊去,要是夫人找不到你可就不好了。”宜夏擺擺手。

  宜春笑睨她一眼,回頭又摸摸宜冬的頭,“宜冬,要是哪兒又不舒服就跟宜秋說一聲,現在趕緊歇著。”

  “知道。”說是這麼說,她的手卻像是有自我意志,拉住了宜春的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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