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騙倒閻王 | 上頁 下頁


  “……占夜哥哥。”閻夕央身穿精繡月牙白夏衫,鴨綠青羅裙,外搭對襟藍比甲,腰間玉帶上還系了條銀鏈穿鑿的墨綠玉環,走起路來叮叮噹當,甚是好看。

  “誰准許你外出的?”

  “……我只是想來找占夜哥哥。”

  唉。她好不容易找到時機偷溜出府,偏偏那麼巧就遇見剛好踏出錢莊的占夜哥哥,更糟的是,還被他撞見她的行善之舉。

  閻占夜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我倒沒瞧見你來找我,反見你豪氣得很,把我送你的玉拿去送人。”打從他送她雕花玉簪和墨綠玉環後,便發現她偏愛玉,於是各式各樣的玉到了他手上,不管是簪、釵、玉珮、系環,甚至連把玩的玉寶,就都一併轉手給了她。

  豈料,她竟輕易就給了人,壓根不心疼。

  “不是,是那個人有困難,我……”

  “你把我的錢莊當成了救濟院不夠,還拿自個兒的玉贈人解難,偶爾還要造橋鋪路、開學堂、防水患救災,可真是善心呢。”他哼笑。“夕央,皇帝老子都不管了,你做這麼多是為了什麼?”

  聞言,閻夕央再次確定他今天心情很不好。

  抿了抿唇,她緩步走到他身側。“占夜哥哥,行善積德是好事,反正我們錢莊錢很多,而且你也幫了不少落魄秀才上京赴考不是嗎?我也是有樣學樣嘛……”

  占夜哥哥真是個經商的料子,才幾年時間,閻門錢莊就連開數家票號,就連京城都有分號。

  而且不只錢莊,就連其他商行都有涉及,有一回聽風行哥哥說,杭州城的城中十字大街上,十家商行有七家是占夜哥哥的,她驚詫極了,從不知道占夜哥哥是個厲害角色。

  所以說,錢那麼多……分一點給沒有錢的人不也挺好的?反正他又不缺。

  “喔,你的意思是說,是我沒把你教好?”他贊助落魄秀才上京赴考,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和打算,決不是她說的善人行徑。

  十年過去了,惱人的是,他至今仍查不清當年的海上慘案,最讓他發火的,是他栽培的幾個官目前還不能成為朝中砥柱。

  “不是啦。”她軟綿綿的嗓音還帶著幾分童音,撒起嬌來酥人肺腑,再加上輕扯著他衣袖的舉動,相信這樣一定能讓占夜哥哥消火。“占夜哥哥最疼我了,哪會把我教壞?占夜哥哥最好了,這麼樂善好施,我也是學你呀,這是好事呀,占夜哥哥——”

  東方盡垂下眼,退到幾步外,開始暗暗猜想主子這回會在多久時間內投降。

  睨她一眼,閻占夜冷臉還緊繃著,但語氣已緩和了。“你知不知道玉不能亂贈人?更何況你贈的是個男人,要是讓人會錯意,還以為你瞧上了那人,要不要替你去提親?”

  “才不是呢!我才沒喜歡那人,不過是初次見面,我又沒想那麼多……可我答應哥哥,從今以後,我絕對不會再拿哥哥送我的玉給他人了。”說著。她不忘拉起系在腰間的銀鏈。“瞧,這墨綠玉環我可是絕對不會送人、千金不賣的,要陪著我到老。”

  閻占夜頗滿意她的回答,確定了她贈玉是出於善心,並非動情,心底安穩了些許。

  “怎麼,只要玉,不要送玉的人了?”他瞟了眼墨綠玉環哼笑。

  “當然也要占夜哥哥陪呀。”她像還沒長大的娃兒,一屁股坐在他腿上,雙手環抱著他的頸項,親昵地親著他的頰。“占夜哥哥不要再氣我了,求求你、拜託拜託、好不好嘛……”

  已經退到角落的東方盡歎口氣,默念著非禮勿視,直接走到外頭,讓他們親熱得盡興。

  閻占夜輕扯唇,和先前殺氣橫生的神態大相徑庭。

  “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娃兒。”他笑駡著,眸色盡是寵溺。

  “在占夜哥哥面前,人家就是個娃兒嘛。”只要他笑,那就是解禁了。

  這十年來,他們都是這樣相處,犯了錯,她就使出她所向披靡的撒嬌功,十年來從未失敗過。

  “爺,玉坊的王老爺到了。”守在書房外頭的東方盡,眼見拱門外,掌櫃的帶人踏上回廊,隨即出聲提醒。

  閻門錢莊就設在杭州城東最繁華的胡同裡,閻占夜總是習慣待在後方另辟的書房與人商談生意,讓還不了巨額欠款的商家抵押商號,或以土地、寶物還債,通常只要有人造訪,便是錢財滾滾來的時候。

  “知道了。”他斂去笑意,睇著揚笑的閻夕央。“你要讓風行先送你回去,還是在這兒待下,晚些陪我一道用膳?”

  “當然要陪哥哥用膳啊。”再傻的人都會挑這條路走。

  “去那兒坐著,坐我腿上多沒規矩。”

  “好。”她乖巧地走到臨窗的屏榻上。

  不一會,掌櫃的已經把人帶到。

  王老爺子頭戴羽絨六合帽,一身錦衣華服,看起來相當闊綽富裕,然而他的神色有點飄忽,手上還端了個精緻漆盒,重量八成不輕,才會讓他捧得氣喘吁吁。

  “今兒個是什麼風把王老爺子給吹上門了?”閻占夜貼在椅背上,雙肘支在椅把拱握,眸色慵懶地看著他。

  “是這樣子的,我前些日子到閻門調了點頭寸,眼看著十日一期的利息將至,而我……”他臉色赧然地乾笑著。“我聽說,閻爺是個附庸風雅的文人,識玉也惜玉,也聽說,閻爺向來允許借貸者可以以物抵利,所以——”

  他不再多說,快快將漆盒遞到案上,打開精雕的團花盒面,露出裡頭一組白玉雕制的棋盤。

  閻占夜瞟了眼,暗暗驚異這玉石的潤澤和細膩,但仍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人。“王老爺子,別說我不賣你人情,只是一盤玉棋就要抵你的利息……你當我做的是救濟的買賣?”

  閻夕央在旁聽見了。錢莊的事她向來不懂,又不知道王老爺子借了多少,那玉棋又值多少,心想好不容易才讓他氣消,不敢亂出聲又惹他發火,只是不斷地拉長脖子想偷覷那玉棋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閻爺,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這玉棋可是我鋪子雕匠精心之作,去年在京城品玩賞裡大出風頭,是多少王公貴族都愛不釋手的寶貝,就連八王爺也多次請人接洽想買,是我鐵了心不賣的,否則這玉棋放在京城叫價,沒個上萬兩,也要值個幾千兩。”

  王老爺子以礦出身,幾十年前不經意發現祖宗留下的山頭裡,埋著價值連城的玉礦,一經開採,再聘請雕匠打造,開了幾家玉鋪子,讓他富裕了一生,但近來因為家中驕兒迷上了賭,短短兩年光景,幾乎快要敗光他的家產,逼得他不得不先將玉棋拿出來抵利。

  “怎麼,王老爺子是老糊塗了,忘了總共借貸了多少嗎?”他前後共借了三萬五千兩。十天一期利,利為十分,算算該要多少?彼此心知肚明,但閻占夜不會傻得在閻夕央面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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