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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放肆,全給本爵退開!”淳於禦一把將她抱回馬車內,怒瞪著外頭的百姓。

  “侯爺,她是騙子,君家全都是騙子,說可以醫治我兒子的病,卻收了錢害死我兒子。”“對,我爹爹喝了君家給的符水,當晚就去世了,君家是殺人兇手!”“君家還養出她這個不死的怪物,君家說不定被這個怪物給控制了!”那一聲聲含血帶淚的指控,讓君什善無法動彈,更無法反駁。

  “承歡,走!”看著她額上滑落的血,淳於禦以指輕壓著傷口,惱聲吼道。

  “是。”馬車緩緩地駛動,百姓被守在龍神廟附近的士兵驅離,但他們的控訴還在君什善耳邊嗡嗡作響。

  “疼不疼?”他問。

  緩緩抬眼,失焦的目光慢慢凝聚在他噙滿擔憂的臉上,她笑得苦澀。“他們當中有人瞧過我受傷又立刻恢復,所以都說我是怪物……”“胡扯!”他不舍地將她摟進懷裡。

  “那事我倒不是很在意,可是,君家沒落,為了活下去,無所不用其極,成了神棍……為了盤纏,我擺攤看相,很多話只是為了哄人開心,好多賺一點錢,但至少我沒有害人……”說著,她不禁笑得自嘲,“說再多,我還是騙了人……”她真的沒有辦法,為了活下去,她只能這麼做。

  “那麼,你對我說的,也都是騙人的?”他啞聲喃著。

  外頭的陣仗,讓他明白為何她不在城裡擺攤,反倒選在商埠外。他可以想見她的處境有多艱難,為了存活、為了醫治君夕月,她必須強迫自己昧著良心市儈,必須假裝兇狠保護家人,可她學得不倫不類,教他心疼。

  “不,請你相信我,我對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看得見你遺失了某樣東西,我說的都是真的。”她急聲道,就怕他不信。

  “……如果我遺失的是你,你會答應永遠待在我身邊嗎?”“嗯。”她用力地點著頭。

  “好,從今以後,你要永遠跟著我。”他喃著,親吻著她的發頂。

  從此以後,就由他來保護她,在他眼皮底下,誰也別想再傷她半根寒毛!

  龍神祭在翌日正式舉行,而錢塘江的江水早已吞噬了沿岸的堤防,逼近到龍神廟外,至於圍觀的百姓全都被官兵給驅趕到一裡之外。

  來到龍神廟外,君什善抬頭看著陰霾的天候,強勁的風不斷地拍打著她身上純白的深衣。

  “冷不冷?”淳於禦從她身後走來,拉起身上的披風往她身上一罩。

  她回頭,輕輕將他推開。“祭典要開始了,你不可以靠近我。”“為什麼?”他眯眼。

  “因為祭典之前,本來就該淨身的,而且……不可以和男人太靠近。”那是祖訓,她只能依遁行事。

  淳於禦微揚起眉,還未開口,後頭傳來趙立令人可憎的嗓音。

  “大費周章地舉行祭典,到底有沒有用呀,姑娘?”君什善橫眼看去,禮貌性地欠了欠身。“民女見過王爺。”她討厭這個人,可是她不能把厭惡表現在臉上,累及淳於禦。

  “本王聽說了,君家的巫術是用歌聲吸引龍神前來,但你這把粗啞嗓音,要怎麼吸引得了龍種?難不成真以為本王是傻子,誆騙了杭州城的百姓不夠,就連本王也想欺蒙?”趙立怪笑著。“本王從沒見過五馬分屍的好戲碼,這下子可教本王期待了。”她握緊粉拳,強迫自己別開口。

  “什善,準備。”同樣穿著純白深衣的君夕月在前頭喚著。

  “是,姊姊。”她應著,垂眼道:“王爺,民女先告退。”話落,要走,卻不慎踩到裙擺,往前撲去時,左右兩邊都有人及時拉她一把,讓她免於撲倒在地。

  她抬眼望去,拉著她右手的是淳於禦,而拉著她左手的是——“小心。”那男人長相斯文俊雅,口吻親切,可不知為何,她背脊瞬間爆起惡寒,趕忙縮回手。

  “安生,別多事,人家當你是毒蛇猛獸。”趙立哼笑著。

  “是。”易安生恭順地後退一步。

  君什善驚魂未定地看著他,難以理解剛才那一瞬間的滋味。

  “什善?”淳於禦緊握著她的手。

  那溫熱的掌心源源不絕地傳遞著熱能,安穩了她的心,微勾起笑,她放開他的手,直往前走。

  §27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受到老天眷顧,可小的時候,每每在江邊唱起琅琅上口的君家祈歌時,江水總會平靜如鏡,所以今天她一定也可以辦到的。

  她跟著堂姊焚香朝天祭拜,口中念念有詞好一會,堂姊走到一旁,坐在八音鼓旁。她則面向江水而立,深衣在風中搖擺著不止。

  當第一個鼓聲響起,君什善雙手合十,深吸口氣,低啞的嗓音發出洪亮輕鳴,那氣息綿長,而那嗓音,不像人聲,更不像樂器,反而像是風呼嘯吹過洞口,像海水拍岸發出激鳴。

  淳於禦霎時瞪大眼,看著她不卑不亢地嫋婷欠身,那神色虔誠,那姿態柔軟,歌聲抑揚頓挫,舞動的身形如絮,祈求的清嗓如絲,纏繞如網將所有的人感官密密捕捉。

  深衣在舞動之間飄動,形似飛天,教他莫名不安著。

  刹那之間,眼前的一切極不真實,她的身影如夢似幻,空靈的歌聲撼動天地,充滿能量,如甘霖般從天而降,撫慰不安的民心,抹去暴戾的氣息,仿佛淨化大氣中負面黑暗的能量。

  突然,他瞧見陰霾的天空破開一角,一道微弱金光緩緩降落,將她包圍籠罩。

  金光之中,隱約有抹人影與她相擁。

  “你……”這一刻,君什善看見了和淳於禦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這氣息、這氣味,分明就是那晚冒充淳於禦的人,而他不是人,竟是龍神嗎?

  那人輕勾笑意,與她共舞,直到江水退潮,平靜無波。

  淳於禦眯緊眼:心頭莫名狂顫。

  這一幕似曾相識。

  他想不起在何時見過,可是他的身體仿佛還載錄著這份記憶,有股兇猛的能量在體內暴動著,震得他幾乎站不住。

  體內有股聲音告訴他,與她共舞的人,應該是他!

  突地——“下雨了……”易安生看向天空,豆大的雨水即刻傾落。“王爺,先進馬車避雨。”淳於禦回神,飛步來到君什善的身邊,而她身前的男人與他直視,笑得挑釁,隨即消失無蹤。

  她無力地往後踉蹌,剛好跌進他的懷裡。“欸,你怎麼在這裡?”“下雨了,先避雨。”無暇追問那男人到底是誰,他將她打橫抱起,打算將她抱入龍神廟避雨。

  “可是夕月姊姊……”她忍不住地回頭張望。

  “有人照顧。”他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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