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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嗄?”

  “可卿還活得好好的,屆時她會回金陵,擔保賈府無事。”賈寶玉笑意不及眼地把玩著茶杯。“當然,你也可以賭,拿你薛家和我賈家的族人一起賭,只是你必須先衡量,你輸不輸得起。”

  他也在賭,不管輸不輸得起,他也只能賭。

  兩天后,賈寶玉帶著紀奉八前往知府大牢接林黛玉和紀懷。

  大牢裡暗無天日,空氣中腥臭腐敗氣味彌漫,隨著獄吏走到林黛玉的牢房前,賈寶玉眼眨也不眨地瞅著臉色蒼由如紙的她,她的發微亂,正坐在角落裡閉目養神,直到開牢房的聲響驚動了她,她才微微張眼。

  “寶二奶奶,你可以出來了。”獄吏客氣地喊著。

  “顰顰。”賈寶玉已經鑽進牢房裡,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林黛玉神色有些恍惚,把臉埋在他的胸膛,好一會才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好了,先帶我出去吧。”

  “好、好。”他激動地將她打橫抱起,隨即快步拾級而上,直到出了牢門。

  “把我放下來,這兒人多,你抱著我像話嗎?”林黛玉急聲喊著。

  賈寶玉聞言,三步並成兩步,將她抱到外頭馬車上,才剛擱在座上,他又將她緊緊地擁住。

  “寶二叔,咱們要走了嗎?”負責駕車的賈芸低問。

  “等等。”他啞聲說,只管將她摟得死緊。

  林黛玉張口欲言,最終仍是沉默,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他的背,疑惑被關在牢裡的明明是她,怎會是她安慰人。

  “顰顰,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好半晌,他輕柔地捧著她的臉,只覺得她氣色差得教他心都揪疼了。

  林黛玉無所謂地笑了笑。“也沒什麼,不過就是伙食差得教人吃不F.”

  “這點事好辦,我已經差人弄了一桌你愛吃的,而且我還特地弄了糖蒸酥酪,你愛吃多少就吃多少。”

  林黛玉直瞅著他半晌,抿了抿唇,勾起唇角。“不了,我不打算再回賈府了。”

  賈寶玉呆住。“……什麼意思?”

  “這麼說吧,大人提問我時說了許多,所以我知道我和紀叔之所以會入獄,是因為薛家人搞鬼,換句話說是薛寶釵想整我,所以之前才會讓王熙鳳來探我口風,她拿不到碧梗米當證據,卻知曉了紀叔的莊子在哪,一路查過去,才舉發了這事。”她神色平淡,似是沒把事擱在心上。

  “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注意碧梗米已經被列管制,都是我……”

  “不對,這事沒有誰不好,只要有人在作祟,沒有碧梗米,也可以有其它事可以嫁禍栽贓,只要薛寶釵的心思不變,我就得永遠處在這種恐嚇之中。”

  “顰顰……”

  “傷了我欺了我都無妨,但不能欺了我的家人,不能因為我的自私害紀叔入獄,所以我在牢裡想了許久,我覺得……你寫休書吧。”

  賈寶玉瞠圓了桃花眼,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麼。

  “我呢,不敢說是個好人,但我向來磊落,那種勾心鬥角的事我不會玩也玩不起,我有我必須保護的人。”她水眸潤亮地瞅著他,突地掀唇笑得嬌媚。“你長大了,你的心眼比我還多,不需要我保護……我的家人,才需要我的保護。”

  賈寶玉直直瞅著她,豆大淚水滑落。

  林黛玉眉眼不動,心卻猛地被揪緊,怎會有人就連落淚也這般美麗妖治?淚水在泛紅的眸底打轉,滾滾滑落,像是碎了一地的琉璃,紮得她心口發痛,她卻沒有落淚的權利。

  她猜想,他能夠化解這事,必定是答應了薛寶釵什麼,至於是什麼,真的不難猜,畢竟薛寶釵早就登堂入室跟她宣告過了。

  為了她,他會屈服,她為他感到委屈,但她卻無力為他做什麼,她能做的只有保住他……今天這事可以化解,但畢竟已經登堂有案,要是不順了薛寶釵,誰知道是否改天又玩一回?

  一旦她獲罪,賈府就必須跟著遭殃,也許薛寶釵會保住他,但不會保住他在意的祖母和母親……而她不願讓他傷神到那種地步。

  她也不願紀叔為她入獄,甚至傻得為她一肩擔罪。

  只要她離開賈府,薛寶釵總沒有再對付他的機會了,對不?況且,依她對祖母的認識,她是斷不可能再允她回賈府的,又何必讓他為了她而傷了親人間的和氣,沒必要的,只要她退讓,風平浪靜。

  “放過我吧,賈寶玉。”她如氣音般地輕聲說著,就怕說得太重,淚水跟著掉落。

  賈寶玉別開臉,依稀可見他微顫的唇倔強地抿得死緊。

  “不,我不會放過你,顰顰,你已經上了我這條賊船了,他日翻覆時,你哪兒也別想去。”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聰明如她,必然猜到如今翻案是因為他答應了薛寶釵的要求。她話說得無情,可事實上她是為了保住他,她不願意看到賈府被危及,為了保著他,保著他的家人,所以她選擇離開他。

  可他才不管,如果他的家人都不為她著想了,她也沒必要為他們犠牲。

  “我可不要,你沒聽過大難來時各自飛嗎?你翻船我還得跟著沉嗎?你別忘了我還有林府一大家子得照顧,而你只要想著怎麼做能不翻船、想著如何處理貴慶親王的冤案,其餘的,不需要你操心。”

  “我不要!”

  “你不要也不成,難不成你是要看我死在賈府你才甘心?你以為你真能時時刻刻守著我,你以為她們真的會放過我?放過我……我不想死在賈府,你知道我受過多少苦,你怎麼忍心還要我繼續受苦?”話落,她拔下他贈送的墨玉簪還他。

  賈寶玉緊握著墨玉簪,喉頭緊縮著,竟說不出反駁的話。多可悲,他確實是有可能保不住她的,不是因為外人,而是因為家人……他為自己的無能感到可悲,無助得只能一再落下不甘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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