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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賈迎春被逼得沒法子,硬著頭皮上陣,才剛要開口,金釧已經很不客氣地開口了,“太太吩咐了,除了幾個正爺兒,老太太和璉二奶奶之外,其餘閒雜人等皆不得入內。”

  那股囂張的氣焰硬是將賈迎春打退,她回頭對著林黛玉,蒼白著臉期期艾艾。

  林黛玉無奈地閉了閉眼,實在是不想自找麻煩,但又吞不下這口氣。大宅裡講究規矩,何時連一個丫鬟都能鼻子朝天地對著府內小姐說話?

  一個大房庶出的小姐說話沒分量?那好,她這個二爺的新科未婚妻總是有點分量吧。

  “那我可否請教你,何謂閒雜人等,誰又是閒雜人等?”她雖然個頭小小,但一個箭步就擋在賈迎春身前,瞪著比千金還像千金的丫鬟。

  金釧只是稍頓了下,伶牙俐齒地道:“咱們可不懂,是太太發話了,只有正爺兒、老太太和璉二奶奶才得入門,其餘的皆是閒雜人等,這話是太太說的,可不是奴婢自作主張,林姑娘也沒必要找咱們麻煩。”

  唉唷!真的是拿著雞毛當令箭,說的全都是道理!“這府裡頭幾個主子幾個小姐,難不成你入府這麼久都不識得?這般沒規矩,豈不是教人笑話太太不會教下人,才會讓幾個丫鬟仗著太太佛心就欺負起小姐了。”林黛玉哼笑了聲,稚嫩的面容有種令人無法直視的威嚴。

  “迎春姊姊,太太面善心軟,咱們找老太太去,取家法治惡奴,省得這犯上的惡名給栽贓到太太身上。”

  賈迎春愣了下,沒想到林黛玉竟拉著自己要走,回頭想要緩頰,豈料金釧見站不住理字,竟推了一把林黛玉,她趕忙將林黛玉給拉穩了,豈料自己竟踩空了階梯,眼看著要往後倒去——

  “沒事吧?”預料中的疼痛沒出現,倒是男人低柔的嗓音就在耳邊,賈迎春一抬眼就見是紀奉八,嚇得趕忙從他懷裡起身,秀麗面容羞紅一片,結結巴巴地道了聲謝。

  林黛玉穩住了身子,隨即沖向前去要找金釧理論,可偏巧門板就在這當頭拉開來,露出了王夫人那張晚娘面孔。

  “吵什麼,不知道二爺正在養病,府裡都沒規矩了?”她的目光精准地鎖定林黛玉面上,像是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二舅母,就是知道寶二哥病了,黛玉才和姊妹們想來探探他,可丫鬟說咱們是閒雜人等,黛玉只好到外祖母面前問個分明了。”她氣歸氣,但也不會傻得在這當頭鬧開,好讓二舅母多扣她幾條罪名。

  “你還敢到老太太面前?寶玉的身子骨向來養得好,跟你去了一趟揚州,回來沒幾天就病倒,還病得如此嚴重……”王夫人目光越過她,看著她身後的紀奉八。“我就想不透老太太怎會允你帶個小廝在身邊……”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更沒有剖白直說,但她那眼神和口吻,根本就直譯成——誰知道你帶個男人進府,是不是就打算要謀財害命?

  你傻啦!有腦袋的稍微思考一下都知道不可能好不好!

  林黛玉一肚子氣快要爆開,卻瞥見有抹娉婷身影從房內走出,薛寶釵維持一貫的端莊姿態,輕如琴瑟般地道:“姨母豈能如此誤會林妹妹,這沒的事要是教有心人聽去,豈不是謠言四起,難堪的還是賈府。”

  林黛玉無力地閉上眼,忍住快吐血的衝動。

  還以為她是來緩頰的,誰知道她是拿油救火。這話聽起來公道且中肯,可仔細一想根本是渲染可疑之處,好讓這票長舌的丫鬟四處放送來著!她實在不想把人心想得太邪惡,可問題是賈府一家子都是牛鬼蛇神,難保薛寶釵在賈府住久了不被同化。

  又或者,她出身原是皇商的薛家,早就練就了一套,讓她可以在賈府裡過得如魚得水。

  但不管怎樣,她現在可以確定薛寶釵的立場了。

  “薛小姐儘管放心,賈府裡主子有理,奴僕有序,謠言肯定止於府裡的智者。”紀奉八和顏悅色地道。

  薛寶釵睨他一眼,就跟瞧見個髒東西沒兩樣,還沒發話,一旁的王夫人先發飆了。

  “一個林府的小雜役,誰允你開口了?還不趕緊將你家小姐帶回去,省得待在這兒克著了寶二爺!”

  林黛玉粉拳握得死緊,白牙咬得喀喀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以往不跟她們計較是因為她寄人籬下,怎麼她現在身分不同了,還得遭人取笑怒駡不得還口?瞧瞧薛寶釵那看人的眼神,聽聽二舅母說話的口吻,傷她無所謂,傷她的人——

  “太太說的是,寶二爺現下最需要的是靜養。”她還來不及發飆,紀奉八就神色不變地道,朝她微躬身,“小姐,咱們先回去,趕明兒個寶二爺無恙,咱們再來探望。”

  林黛玉本是不肯,瞧他揚了揚手中的食盒,她再惱也逼得自己回院落再說。

  回去後,紀奉八說,從賈寶玉身旁的小廝探探口風再作打算。

  林黛玉簡直快嘔死了,不舍他為了自己出頭還遭人謾駡,更不舍三春姊妹竟被視為無物!

  就別讓她當家作主,否則、否則……可惡,她還能幹麼?她誰呀,她是蛇神耶,幹麼跟這些人類一般見識,踐踏了自己的品格?!

  個把月後,賈寶玉的病情依舊時好時壞,而賈母對待林黛玉的態度益發冷淡,林黛玉也知道狀況愈來愈不妙。

  她照著賈寶玉的要求,天天晨昏定省,每天都很仔細地觀察外祖母的表情,繼而推論流言燒得有多旺,抑或者足又多辟了幾款版本。

  近來流言似火,加上府裡多了一票和尚道士,在怎麼作法、怎麼禱念都無濟於事時,他們也火熱地加入了流言的陣容,編派各種天花亂墜的藉口,可好死不死的,矛頭全都精准無比地指向她。

  要說沒人在背後唆使……她真是白活了!

  “放心吧,小姐,寶二爺的身子不打緊,我已經另外熬了藥,讓李貴送進去,不出幾日必有起色。”

  聽著剛回來的紀奉八如是說,林黛玉一雙眼瞠得又圓又亮,有點懷疑自己沒聽仔細,不禁又掏了掏耳朵,正經地問:“紀大哥,你這說法很像是指他的湯藥有問題啊……”

  “膳食也有問題。”

  林黛玉抽了口氣。“怎麼可能?他是賈府的寶二爺,有誰會對他下毒?!”出口的瞬間,她突地想起秦可卿說過的話——“那孩子也是個薄命的”,她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不會吧,這就是身在深院的體悟嗎,要不怎會教可卿猜得這般精准?可是就算要毒殺他,為何要挑在這當頭?

  紀奉八瞧她沉默不語,猜想她大概心裡有底。“過幾日,趁著王夫人和賈老太太都不在,咱們再去探探寶二爺。”

  “嗯。”她恍惚地應了聲。

  真如紀奉八所言,約莫過了五六天后,賈寶玉的病情好轉許多,賈母感激地酬謝一票道士和和尚,王夫人自然也作陪,趁著這當頭,林黛玉帶著紀奉八特地準備的清粥和湯藥,趕著去探視賈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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