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不二嫁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我沒有那麼脆弱,我有自信可以牽著他的手直到最後一刻,他卻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這還叫夫妻嗎?”

  她氣自己!也氣他!

  氣自己在他最痛苦的那段日子裡,自以為是地怨恨他,一心只想追逐自己的幸福,證明自己過得很好。如今知道真相,發現自己幼稚到連自己都唾棄。

  然,更氣他什麼都不說,居然選擇一個人承受……他娶老婆是裝飾用的嗎?夫妻不是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嗎?大難來時,他自己飛走了,還要她追逐自己的幸福……什麼跟什麼嘛!要溫柔也該有個底限!

  “那麼,你是不是應該好好地把握現在,活在當下?”

  “我要怎麼活在當下?”她沒有辦法承受!“走就走了,幹麼還要回來擾亂我的心情、我的生活?”

  他就要死了,就快要死了,要她怎麼辦?

  三年前決絕離婚,是因為他有病,三年後再重逢求婚,是因為他想見她最後一面,這簡直荒唐得讓她覺得像是一場不醒的惡夢。

  “鐘離愛人的方式是完全的付出,因為愛你,所以他私底下與你繼父達成協議,不准他再來騷擾你,因為愛你;所以他得知自己的病情,確定病癒的機會不到三成後,他立即做出判斷離婚,是怕你傷心,不希望你經歷到死別的痛苦。”寡言的路不破難得地供出鐘離也的心情。

  李淑兒決堤的淚水更加無法收拾了。

  所有的事情他費心的一件件替她安排好,讓她無後顧之憂,替她打造完美的下半輩子,就是要她快樂,可是他都不在了,她要怎麼快樂?

  “我就是知道才痛苦……”那麼樣的一個男人,用生命愛著她,她竟然不知道。“我不是不想見他,我是怕……”

  很怕見過最後一面,滿足他的心願後,他就再也不撐了。

  在那段年少輕狂的癡情狂戀中,他像是一陣颶風,恣意地掃進她的世界,刮走她的心、刮散她的靈魂,當她癲狂其中,他卻說斷就斷,走得義無反顧,她幾乎瘋狂,不死心地遠到美國,卻讓自己傷得更徹底。

  抓著僅剩的尊嚴和一身傲骨,她告訴自己,一定要過得很好,至少一定要比他好,然而,實際上,她過得一點都不好。

  那樣傾盡一切,瞬間燃燒的感情,哪可能說忘就忘?忘不了,愛恨交錯而來,連袂欺淩著她,絲毫不放過。那麼,他呢?倘若她承受的苦是十分,那麼他所承受的是多少?

  比她還痛吧,比她還苦吧,身上還有病,醫生甚至還告訴他治癒率不到三成……那是世界末日吧,那跟世界末日有什麼兩樣?只是在倒數日子而已。

  他得要鼓起多大的勇氣面對死亡?他得要凝聚多大的心力在她面前上演陳世美拋妻記?尋常人這個時候都自顧不暇了,忙著怨天尤人、指天罵地,哪還有心情顧得了他人的心情?可他就是做到了,把她放在心裡,替她規劃未來藍圖,而設計者卻不在藍圖裡。

  “淑兒,不要怕,他會沒事的。”路不破歎口氣,撚熄了煙,橫過吧台,將慌亂無措的她摟進懷裡。

  “我好怕……”怕得要死、怕得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怕得連日子要怎麼過都給忘了。“我還好惡劣地對他說,叫他去死……”

  突地想到自己每每面對他,從沒吐過半句好話,她就好後悔、好後悔。

  “那只是氣話。”又歎氣了。

  “可是,說不定真的有言靈,我還說了好多次,他會不會、會不會……”一緊張起來,她瞪大霧氣迷蒙的眼,揪緊他的衣領,不知所措地閃爍著目光,直到她突地聽見一道聲音——

  “淑兒……”

  柔雅沉雋的嗓音,粗啞中帶著虛弱,李淑兒越過路不破的肩頭往後看去,瞧見了被多人攙扶的鐘離也。

  衣著有些淩亂,臉色有些死灰,但黑眸炯亮有神,噙著她熟悉的戲謔笑意,正緩步朝她走來,像慢速進行,但是腳步沒有停止,然後,停在她的面前,很用力很用力地把路不破推開。

  再然後,把她緊緊地摟進懷裡,像是要拿她填補什麼似的,再再然後,在她的耳邊低啞宣示著,“老婆,你抱錯人了。”

  李淑兒從呆愣到慢慢地眷戀他的溫柔,把臉埋在他的胸膛,感覺他溫熱的體溫,確切活著的訊息。

  暖暖的,他還在,還在。

  “你不想見我嗎?”他粗嗄問著。

  她用力搖搖頭,摟住她的身體僵住,她才發覺弄錯方向,趕緊用力點點頭。

  “那為什麼不見我?”他又問,緊緊將她攏住,讓屬於她的氣息在他鼻尖飄揚。

  “我……”頓了頓,她像是發現新大陸般的抬頭。“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應該要住院觀察的嗎?”

  深邃黑眸直瞅著她。“我想你。”淡淡一句話,訴盡他的心情。

  “傻瓜,你下次再胡搞,我就躲起來,躲得遠遠的,讓你找不到。”她要脾氣地說,可心裡疼得要死。

  “你就不怕是我先不見?”

  “胡說什麼!你怎麼會不見?你就站在我的面前,還有呼吸,還有心跳!下次再說那種鬼話,我就掐死你!”

  “淑兒?”怪了,怎麼反應這麼大?

  鐘離也微挑起眉,回頭看向護送人之一的鐘離乃,她搖頭,再看向王志篤,他聳了聳肩,再看向羅至光……他已經躲到王志篤後面,很好,他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你現在馬上給我回醫院!”李淑兒下達命令,哭腫的眼還帶著淚光,然卻透著不可拂逆的光痕。

  “淑兒,我沒有那麼嚴重,我……”

  “你又不是醫生,給我聽醫生的話!”她揪住他,很用力很用力地瞪著他。“我知道你沒事,你一定會沒事,所以,你回醫院,做完所有的檢查再出院,好嗎?”

  “……”可惡,至光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你聽見沒有?”

  “不用緊張,基本數據已經出來了,鐘離確實是可以出院,畢竟待在他想待的地方,心理壓力較小,對病情也較有幫助。”王志篤跳出來救駕。

  “真的?”

  “我是醫生,聽我的總沒錯。”又是那一記溫和如風的沁人笑意。

  “你可以不用笑得那麼甜。”鐘離也橫過肩膀,擋住兩人勾纏的視線。

  有沒有搞錯,當他的面勾引他老婆?沒聽過朋友妻不可戲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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