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惡爸搶親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宮之寶策馬帶著她到鎮上的染坊,訂齊了貨色,就等染坊從山間一些散戶調貨,他取完貨便可回金陵。

  而後,他便帶著她上山,九彎八拐之後,轉進小徑,斜下一座山谷,穀底四面環山,松翠染綠了天際,然濕氣極重,放眼所及皆是參天樹林和攀岩綠藤。

  “再往下走,別管岔路,走到底就是了。”毛曙臨直瞪著眼前路況,手心緊張得冒汗,原因無他,而是這小徑是徒步行走用的,硬是騎馬,感覺實在有點危險。

  “放心,我六歲就會騎馬,十歲就會馴馬,這馬兒就像我兄弟,我說的話,它都聽得懂,對不?”說時,他輕拍著馬頸,馬兒立即嘶聲應和著,他也跟著縱聲大笑。

  毛曙臨回頭看著他張狂不收斂的笑,輕輕地把背貼向他的胸膛,感覺他的笑聲牽動著胸腔,恍若透過衣料,她也被感染喜悅,放聲笑著,然下一刻,她的笑猛地打住。

  宮之寶察覺她的異狀,跟著她的視線探向右側岔路上的老婦人。

  毛曙臨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有些慌張地朝老婦人輕點了點頭。

  “怎麼,又帶了個男人回來了?怎麼你們母女倆都一樣的不檢點?”老婦人一瞧見她,滿臉鄙夷,甚至還朝她身邊吐口水。

  宮之寶見狀怒凜著臉。“婆婆,她是我的妻子,請你尊重一點!”不要以為是個婆婆,他就不敢翻臉!

  “你也能嫁人啊?”老婦人並非惡意嘲諷,而是真的覺得很意外。

  “為何不能嫁?”宮之寶惡沉著眉目。

  “你可知道她有個兒子了?”

  “那是我兒子,你有意見啊?我們因故失聯,如今我找回她了,也要你置喙嗎?”管得也太寬了吧,老太婆。

  “你是當年被那丫頭給救回來的男人?”老婦人嚇了一跳,總覺得有點不太像。

  也對,當初那男人臉腫得跟豬頭沒兩樣,她從頭到尾也只見過一次,哪會記得他長什麼樣子?

  宮之寶聽得一頭霧水,回話卻回得很有氣勢。“就是我!”哼了聲,他駕馬朝前奔去,注意到她緊握的粉拳,關節泛著令他心疼的白。“沒事了,有我在。”

  毛曙臨頓了下,拾眼看著他。“你……”不是已經都知道了?她怔愣了下,突地苦笑。

  他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失去了那段相戀的記憶,否則怎會初相遇時表現得那麼鎮定呢?他只是因為疼她、想保護她,才脫口這麼說的……他還是一樣的貼心,一樣地疼愛她。

  “怎麼了?”

  “沒。”她搖搖頭,像他綻開了笑顏“其實這婆婆鄰居們,沒什麼惡意的。”

  這樣還叫沒惡意?要真有惡意,是不是要毀屍滅跡了?他恨恨忖著。

  “宮爺,你瞧,那是什麼?”她突道,指著山壁一頭。

  宮之寶循著她指去的方向探去,耳邊仿彿聽見——

  菘藍,下部葉如倒卵,上部葉如箭鏃。

  “菘藍,下部葉如倒卵,上部葉如箭鏃。”他怔怔地跟著念出。

  “欸,你竟然知道?”

  “我為什麼不能知道?”喂,到底知不知道他是靠何營生的?不過,他對染料確實沒那麼在行,這花和果實皆可做染料的菘籃,原來長這樣的呀……可剛才是誰在他耳邊說話?

  聽說山間有惑人心神的妖魅,不過剛才那聲音,他怎麼聽都覺得像極了曙臨的聲音,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剛才沒喝酒啊,怎麼會出現幻聽?

  “宮爺果真很厲害。”她由衷道。

  宮之寶被她崇拜的眼神看得很心虛。“也還好啦。”乖,別這樣看他,他會很想把自己埋起來。

  “那你知道那是什麼嗎?”她又指向另一頭。

  他探去,耳邊又聽見——

  三月,你看,槐樹開的是黃白色蝶形的花,到了初夏開花時,花蕾可以拿來做黃色的染料喔。

  他呆住。

  這也是錯覺嗎?還是山中妖魅想對他說什麼?

  可是他不叫三月啊,三月是她兒子耶……難不成他聽見了以往他們母子倆尚住在這兒的殘留聲響?

  怎麼可能?他沒那種異能,且她沒事跟那麼小的孩子談染料做什麼?

  他失笑著,但當馬兒愈往愈下走,他的心沒由來地顫著,當馬兒走下斜坡,來到一處穀底腹地,他的心快停止了跳動。

  “宮爺,到了。”

  她細軟的嗓音透著愉悅,纖指直指前方。

  宮之寶怔住,一陣山風從眼前的瀑布刮來,吹動他束起的發,震動他快停止顫跳的心,恍若有聲音順著風吹進他耳裡。

  三月,我們去泅泳。

  你明知道我最討厭碰水了。

  愈是討厭,愈要遊啊,要不然你下次又溺水,怎麼辦?

  你救我啊。

  眼前的瀑布自山壁激濺而瀉,在底下形成一攤清泉,再順溪而下,激濺上岸,而岸邊如茵青草蔓延到破舊茅屋前,恍若一大片嫩綠毛氈。

  這景致,與曙臨房內那掛在牆上的精繡風景,一模一樣……他的心跳竄得飛快,不是因為似曾相識,而是因為十年前他墜崖清醒時,就是在這裡,而剛才那個婆婆有說了,當年被曙臨丫頭救回的人……

  這是怎麼回事?這之間究竟有什麼關聯?

  頭,驀地劇痛。

  宮之寶單手捧著頭,痛得眯緊了黑眸,恍若痛進了心扉,撕扯著他的五臟六腑。

  “宮爺,又犯頭疼了嗎?”細微的低吟聲傳人她耳中,她微慌地回過頭,纖指輕揉著他進露青筋的額。

  宮之寶紊亂了氣息,勉強地勾趄笑。“沒事。”

  “還說沒事?”臉色都發青,唇瓣都泛黑了,怎可能沒事?“宮爺,咱們先到屋裡休息一下。”

  “好。”他策馬停在茅屋前,馬也不拴,壓根不擔心馬兒會走掉。

  茅屋門板沒上鎖,輕推,咿呀一聲,裡頭昏暗,幾許光絲從後方的藤編窗櫺篩落,在角落裡團舞,恍若鬼魅揚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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