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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當應多聞張眼時,瞧見的就是這一幕,他的眼直直盯著李叔昂的手。

  李叔昂敏銳地察覺到視線,垂眼望去,就見應多聞注視著自己的手,那目光如刃,恍若將他千刀萬剮了幾百回,教他二話不說地抽回手。

  應多聞抬眼瞅著那張玉白桃花臉,心裡說不出是怎生的滋味,想狠宰了李叔昂,可偏偏他又是瀲灩的恩人……

  「多聞,你醒了!」瀲灩緊握著他的手,喜出望外地喊道。

  「太好了,你可終於醒了。」李叔昂也忍不住替他開心著,只是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要他拿這般兇狠的眼神瞪著自己?「既然沒事了,我就先回房,你也別累著,別忘了咱們的明日之約。」

  這時候,先走一步,永保平安。

  「記得。」瀲灩隨口應著,目光定在應多聞臉上,待李叔昂離開,她才湊近他一些,低聲問:「你是怎麼了?為何你會跑到書房旁的廊道上?」

  應多聞直瞅著她,看見她眼下的黑影,想起先前聽見的對話,緩緩地垂斂長睫。「沒什麼,只是想去找你。」

  「跟香兒說一聲,我就來了,你身上的傷未愈,沒搭件外袍就出去,還有你傷口又裂了,你知道嗎?」他後腰上的傷可是傷及臟器,照大夫的說法,沒好生靜養個半年,肯定會落下病根的。

  「你……不該救我的。」

  「你說這是什麼話?我不救你要救誰?」

  應多聞不語,倍感悲涼地想著,如果有一天她恢復了記憶,發覺了他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兇手,她一定會恨自己竟為救他而出賣自己。

  他是個該死的,該要血債血還的,不該再拖累她更多。

  「你到底是怎麼了?」她捧著他的臉問。

  應多聞疲憊地閉上眼。「你不該為了我而賣了自己。」他不能忍受,與其要她出賣自己,他真的寧可去死。

  「也不算賣了自己,二爺幫我恢復了良籍,這幾日我只是幫著他看一些賬本,而後我會幫他做一些雜事,慢慢還債。」她以為他是誤解了李叔昂要納她為妾,急急解釋,就怕他心生疙瘩。

  應多聞微攢起眉頭,不敢相信她竟還編織著美夢欺騙他,「瀲灩,我累了,不說了。」

  「喔……好,你歇會,待會要是藥熬好了,我再喚你起來。」

  「嗯。」

  他側著身閉上了眼,感覺她的視線就定在他身上,感覺她的小手在他臉上遊移,一會撫著頰確定熱度,一會又勤換手巾敷額,他很想告訴她別再忙了,他真的不值得她親自照料。

  許是老天要他清醒,要他記得,他是個兇手,一個兇手怎能奢望與被害的她長相廝守?

  他可以懸崖勒馬,當作一切不曾發生過,只盼李叔昂可以善待她,這麼一個愛笑愛鬧,高傲又善良的好姑娘,她值得更好的對待,值得任何一個人一心一意地珍惜。

  而他不能,他沒有資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地聽見陣陣笛聲,如他記憶中那般輕盈跳躍,仿佛躍上了枝頭的鳥兒,哪怕在黑夜中,也能吟唱出一片光明。

  她不祈求不卑微,豁達而自在,身囚在籠中,心卻在籠外徜徉……可他知道,為了他,她會為他而求,為他而卑微,為他傾盡一切,甘願被囚。

  而他,到底還能為她做什麼,才能讓她脫離如此命運?

  三個月後,京城降下了第一場隆冬大雪。

  「瞧,還好我說要搭馬車,要不這當頭可真要讓你給凍著了。」馬車上李叔昂一副洞燭機先的得意模樣。

  坐在對座的瀲灩抽了抽眼皮,給他拍拍手。真不知道怕冷的到底是誰,那個出門前一直嚷著好冷好冷的傢伙又是誰。

  「要不是你硬說要親自挑布,這種天候,我差人把布匹送進牙行就成了。」

  「你總不能要人家把一整間布莊都帶進牙行裡吧?」

  「想搭上我這條線,再不肯也得把整間布莊都送過來。」李叔昂笑得幾分得意。

  瀲灩懶得睬他,她知道李叔昂是說真的,替他理帳這幾個月,才發現這年輕人果真有才,很有手腕,目光也精准,一家牙行教他經營得正火熱,更別說那間賭坊了,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鬼地方,可偏偏還是有人前仆後繼地跳進去。

  「不過親自去挑也不錯,我想替你挑塊玄色的絲綢,你覺得如何?」李叔昂問,開始上下打量著她。

  真不是他要誇自己,實在是他慧眼獨具,目光絕頂,才能挑出一塊上等的藏青色綾綢,將她的膚色襯映似雪,瞧瞧,真是美得不似凡間俗物。

  「玄色不錯,我也要一塊。」她很認真的思考,束起的長髮系上七彩繩墜玉穗,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本來就是要給你的。」瞧,他這個老闆夠大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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