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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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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既然要做,就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你用了潘府的元押請了商號,豈不是留下證據,要我不揭穿都覺得對不起自己——”接過賬冊,他大略翻過,輕點著頭。“還挺賺錢的,說來二娘也有經商的腦袋。” 當得知女眷們被苛扣花度,再加上心屏道出有認不出嗓音的丫鬟在疏月樓造謠,他立即想到二娘,因為當時聚在外頭的丫鬟,唯獨不見明貞院的丫鬟,而有本事苛扣女眷花度的,除了掌管內務的二娘,還能有誰? 如此大費周章地佈局,無非就是為了潘府的家業,要是她從以往就苛扣如此大筆的花度,累積起來肯定是一筆財富,拿去經商利滾利,也不是不可能。 而一個婦道人家想要經商,絕非易事,但要是借用潘家元押,打著潘家名號,再托人打理,那就不難了。於是,他先前連夜將桑成找來,為的便是查清事實。 一確定事實,他設了個局,讓桑成命人找上二娘的馬商談筆大買賣,未來吞下可觀的利潤,馬匹不足的她肯定會想法子添購馬匹,然而他已下令女眷的花度不再經過她的手,沒了這筆錢,再加上他表明要將家業交給十九娘打理,無計可施之下,她只能鋌而走險。 巧的是,他今日回府原是想要對十九娘表明心意,豈料二娘就躲在外頭竊聽,他轉而喝斥了十九娘,讓二娘認為他待她如昔,因而大膽行事。 當然,這些細節,他沒必要對二娘交代。 “大人若真這麼認為,為何不將潘府家業交給我?”牧慧娘冷著眼,既然大勢已去,她也不打算頑抗編謊。 “我爹說過,經商者,重諾守信。”他沒什麼興致地將賬冊丟還給牟桑成。 “十九娘重諾守信,而且也不會像二娘老在背後玩些小伎倆,好比苛扣女眷們的花度,好比煽動朱袖殺了我爹,又好比設陷阱讓心屏推十九娘跌下拱廊……二娘確實聰穎,可惜用錯地方。” 其實二娘做的事,只要稍有心眼就能看穿,之所以不曾留心,那是因為他從未對她起疑。 牧慧娘抿了抿嘴,沒承認也沒否認,反問:“大人捫心自問,老爺待咱們可好?當年你還那麼小,便將你交給我,伺候不管咱們母子生活,我要是不強硬一點,就怕被後院那群豺狼虎豹給吃了,哪能拉拔大人長大?” 一席話說得溫婉動人,意在勾起他的年少記憶,想起她是如何含辛茹苦地拉拔他長大。 潘急道低低笑著,旋即像是想到什麼,忍不住放聲大笑。 不解他為何突然大笑,牧慧娘神色微動。就她瞭解,他從不是個愛笑之人,唯有到隔壁衛府時,才難得聽到他的笑聲。 而眼前的他笑得張狂放肆,卻只教她心驚膽。 “二娘,朱袖說,只要把罪推給十九娘,屆時她就能接養無量,有無量在,就能保證她從此生活無虞……”頓了下,他斂笑抬眸,眸冷如刃。“二娘,我娘是不是你毒殺的?” 牧慧娘眼皮跳了下,神色微慌,卻又很快地收斂。“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大人不會打算強扣莫須有罪名吧。” “時隔二十年,確實是無憑無據,所以我不過是順口問問罷了。”但他已經幾乎篤定此事與二娘脫不了干係,甚至當年爹為何執意要不識字的妾室,許就是她出的主意,以防有人得知她從中動了多少手腳。 過去,他總是冷眼旁觀,畢竟連爹都不在乎後院那些女人怎麼鬥得你死我活,更別說,他打從心底認為是那些女人和他親爹害死娘的。 在他心裡,後院那些女人一個個毒如蛇蠍,為了自己的利益,再肮髒、再可怕的手段也使得出來。 然而十九娘卻改變這一切,讓始終針鋒相對的女眷們可以和樂融融地共處,她確實與眾不同。想到她,他唇角不自覺勾起。 “大人這又是在笑什麼?”牧慧娘緊盯著他,如今他一笑,總教她心生無邊恐懼。 潘急道微愕,摸著自個兒的臉,問:“我笑了?”瞧她一頭霧水,他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二娘,看在你拉拔我長大的份上,很多事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我要收回這家馬商,還有,你必須即刻離開潘府,從宗譜上除名。” “你要趕我走?”牧慧娘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二娘,你煽動朱袖毒殺我爹,這事我要是告上府衙,那可是死罪。”他還懂得飲水思源。就算她是虛情假意也罷,當初如果沒有二娘,只怕他早成了個到處惹是生非的地痞。 這讓他不願押她上府衙治罪。 “你根本就沒有證據,你不能……啊!”牧慧娘話未竟,手已被他一把扣住,清楚讓人瞧見她指甲上密佈白色細紋。 “證據多得是,要是真惹惱我,就算無憑無據,我一樣辦得了你!”他怒聲低斥,眸底再無寬容。 見狀,牧慧娘顫巍巍地跪下。“大人,你要是狠心將我趕離潘府,豈不等於逼我去死?”她聲淚俱下地請求。 “如果這樣就是逼你去死,那麼那些因你而死的人難道就該死?”他甩開她的手,背過身。“左又,送牧慧娘離開,不准她再踏進潘府一步!” 聽他連名帶姓地喊自己,牧慧娘背脊發涼,知道他是鐵了心要趕她出去。一直守在賬房外的左又立刻進屋,扯著牧慧娘走。 “大人,看在我照顧你多年的份上,你留下我吧,讓我為所犯之錯贖罪,大人,我真的知道錯了!” 潘急道沒回頭,左又毫不容情地扯著她,直到她聲音漸遠,潘急道才閉了閉眼。“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話落,踏出賬房外。 跟隨在後的牟桑成,見他前往的方向,趕忙繞到他面前,將他攔下。“大人,夜已深,大人該回宮了吧。” “桑成,你這是在做什麼?”潘急道冷睇著他,不怒自威。 “大人……”牟桑成將賬冊卷起,輕敲著額,試著找出委婉的用詞。“你該知道,憐夫人是老爺的妾室,你伺候照料她,就已經不合常理,要是這時分再探望她,就怕人言可畏。” 他知道這是件苦差事,可左又都向他求救了,他怎能袖手旁觀?再者這事要是處理得不妥,就怕大人的官職都會受影響。 “那又如何。” 牟桑成心頭一驚。“大人,這事要是傳到外頭,大人的烏紗帽恐怕不保,甚至還會招來殺身之禍呀!”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大人在朝中樹敵頗多,要是被人逮住機會,哪會不加以打擊。 “大不了不當官,我就當個閒人讓十九娘養我。”潘急道無所謂地聳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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