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十九娘 | 上頁 下頁
二二


  “吵死了,誰啊!”到嘴的話被虛弱的呻 - 吟聲打斷,潘急道惱火地朝聲源望去,就見她還扣著那人的手,而那人已經跪倒在地,臉色蒼白如紙。

  “十九娘,你還不快放手!”

  冷哼了聲,夏取憐鬆開手,下一瞬,張老闆直接痛趴在地。

  “你這是在胡鬧,竟敢傷人。”潘急道惱火道。

  剛剛就是瞧見她出手,他才想過來解圍,然而她嗆辣的說法惹出他一肚子火,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大人這不是在說笑,我不過是個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哪裡傷得了人?”她皮笑肉不笑地說。“倒是你,掛喪期間怎能涉足聲色之所?”

  “你未免管得太寬了?”潘急道微微動氣。聽聽她那說話的口吻,還真當自己在念兒子!想當他娘?她還不夠格!

  王朝律例不需守孝三年,但掛喪的一年內是不得涉足聲色之所的,問題是,他並不是來玩樂,而是有正經事在身!

  “你!”她不想管束他,也不是真心要他替老爺守孝,只是純粹不想看到他左擁右抱,尤其偎在他懷裡的花娘,還都是未成年少女!

  “沒事早點回去。”潘急道啐了聲,拉起半昏厥的張老闆,交給迎春閣的護院送回家,而回頭他恐怕的想想如何才能將此事善了。

  真是的,果然是婦道人家,連他當官的都知道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的道理,她倒是想把財神爺打殘了。

  怒瞪著他摟著兩個未成年少女上樓,夏取憐有股衝動想要把他給拖下樓,帶回家好好管教。

  憐夫人?

  耳邊響起海棠的輕喚,她驀地回神,問:“你沒事吧。”

  海棠結結實實怔了下。

  打從她賣身進花樓,有誰真正擔憂過她?就算好不容易熬成老鴇,環繞在身旁的不過是討好巴結的話,沒有一個真心的。

  可素未謀面的憐夫人竟為她動手教訓客人,還如此關心她。

  “我沒事。”好歹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海棠內心翻湧著,面上笑道:“但是憐夫人沒必要這麼做,不過是家常便飯的小事,海棠早已習慣。”

  “我知道。”她當然很清楚花娘們的處境有多低微。“但是我看不過去。”

  她怎麼也無法平心靜氣看花娘們被騷擾,她從小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哪怕換了時空,對的事就該堅持到底,她才不會愧對自己。

  海棠聞言揚揚眉。“總覺得憐夫人和老爺說的不太相同呢。”

  “許是鬼門關走了一回,性情也變了些吧。”她輕描淡寫道,拉著海棠走到角落。“海棠,我有些事想問你。”

  “夫人儘管問,海棠知無不言。”

  “今日起這迎春閣是交給我打理了,不過掌事是依舊是你,所以我想問你,咱們能不能換個經營模式?”

  “嗄?”

  站在五樓露臺上,夏取憐眺望麗水風光,暑氣被陣陣夜風吹散,刮動她一襲柔紗襦裙,飄渺虛幻得猶如夜色裡的一副畫。

  她極美,卻不是美在其色,而是媚在其韻,雅在其質。

  此刻,她倚在檀木欄杆,絲竹聲隨著大敞的門飄到她耳裡,但沒沒有解掉半分憂愁,反倒教她眉頭深鎖。

  到底她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些花娘脫離這種生活,又擁有一技之長?不成,絕不能再這樣下去!她什麼生意都能做,就是不能靠女人賣春賺錢。

  海棠給了她一些建議,雖說仍是下九流的生意,但肯定比花樓要來得好,只是潘急道給的時間有限,要是未在一個月內讓生意好上一層,就怕她真得帶著府裡的女眷一起喝西北風。

  忖著,她徐步下樓,走過男人尋歡的雅房外,聽著那聲聲喧鬧幾乎壓過絲竹聲,她眉頭不禁微蹙,加快腳步想要回一樓,但長廊口卻傳來一道怒斥。

  該不是有人鬧事吧?她朝聲源走去,遠遠的就見一名虎背熊腰的男人擒著一位一身湖水藍的小花娘。

  海棠說過,迎春閣裡,若是灑掃跑堂的丫頭,清一色穿紅色窄袖短衫羅裙,見習的花娘則是身穿湖水藍寬袖長身羅裙,她們是不陪客的,只在雅房裡倒酒餵食,這些規矩上門的客人不會不知道。

  惱著,正欲向前之際,一抹高大身影先一步從側面廊道走來,一把抓住那男子的手,噙笑道:“這不是萬二少爺嗎?你不找個風情萬種的解語花陪伴,抓個沒長肉的丫頭做什麼?”

  “你誰呀!敢管大爺好事……”洪亮聲音在回頭時消去,戾氣消退換上笑臉。“這不是潘大人嘛,能在這兒遇見你,真是三生有幸。”

  潘急道堆起比他還燦爛的笑,但笑意不達眼底。“可不是?看在機會難得的分上,就別找這種不識情趣的小丫頭了吧,本官讓海棠幫你找幾個美人。”

  站在後頭,夏取憐瞧見他負在身後的另一隻手輕擺著,示意小花娘先行離去。

  “這怎麼好意思?小的雅房裡就有兩個識情趣的,小的現在就回房去,”萬二少爺陪足笑臉,邊說邊往另一頭廊道退。

  “不送。”潘急道朝他頷首,目送他確實進房,這才準備回自己的雅房,卻在轉身之際撞見一張熟悉臉孔。“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不該在這兒?”她反問。

  剛剛,在他笑臉退去的瞬間,她瞧見毫不掩飾的厭惡和鄙夷,讓她心頭一動,也許她的那雙眼也看到這世間諸多不公而不平著,只是他比她習慣也比她沉得住氣,他沒有她想的麻木。

  “迎春閣裡龍蛇混雜,你這時分還在這兒,會被人……”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打住。

  “你把迎春閣交給我,圖的不就是這點?”她沒好氣道。

  她猜他要嘛是想羞辱她,要嘛是想讓其他人來欺辱她。畢竟要讓生意有起色,她不可能不過來看看,而他最終的目的就是逼她打退堂鼓。

  初見面時,他的外貌身形和Boss相似到會影響她的心緒;然而他個性太差、嘴巴太壞,讓她很快地把他和Boss的形象給切割乾淨,她甚至認為他連Boss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直到剛剛,他為一個小花娘挺身而出,她的心不禁有些動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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