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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大廳裡裡外外安靜無聲,像是在等待潘急道發話,最終反倒是夏取憐慢條斯理地解釋,“剛才我和大人前往府衙殮房,和仵作發現了老爺被毒殺的幾個疑點,可以確定老爺之死與我無關,於是大人派人追查城裡砒霜買賣的明細,畢竟買賣砒霜是要署名的,屆時只要那名字是府中任何一人,又吻合我方才所見,那麼,兇手是誰自會水落石出。”

  潘急道確實已經著手追查,如今放出這個消息,是要逼真凶連夜逃亡,再趁機逮人。

  說時,她環顧四周,自然沒錯過朱袖瞬間蒼白的臉。

  是她?!忖著,她不著痕跡掃過每個人的神情,卻瞥見牧慧娘唇角有摸隱忍的笑,帶著冷意,彷佛對這件事的處理不以為然,或者是她已知幕後兇手是誰,如今不過是等著鬧劇落幕?

  她從事司法工作二十多年,自詡善於依照人對事物的反應解讀心思,但這一瞬間,她卻難以判讀。

  也許是因為她手頭上的訊息實在太少所致吧。她不動聲色的想著。

  “可大人既已追查,又特地把咱們找來做什麼?是真的要把咱們給遣散了?”一名小妾怯怯地問,對未來無所憑靠感到彷徨。

  “待真相水落石出之後,我會給你們一筆錢,也算補償。”潘急道自認仁至義盡。

  聞言,幾名小妾神色哀戚,卻又無法替自己爭取什麼,畢竟膝下無子,如今老爺殞逝,這家中自然是由潘急道作主。

  “好了,全都回去。”他擺了擺手。

  話落,眾人散去,唯有朱袖臨行前,不住地回頭。

  偌大的廳裡霎時只餘三人,幾名牧慧娘的貼身丫鬟和碧落還在外頭候著。

  “二娘,你也回去歇息吧。”潘急道暖聲道。

  夏取憐發覺他對二夫人的態度跟其他小妾截然不同。

  “確實已知兇手是誰?”牧慧娘柔聲問道。

  “這個嘛……十之八九吧。”

  “是嗎?”牧慧娘笑柔了眼。“能讓真相大白,還憐兒清白是好事,再者,也得趕緊讓你爹入土為安才是。不過,光是看看手,就能猜出兇手,你葫蘆裡到底是在賣什麼藥?”

  “那是因為十九娘說,長期碰觸砒霜之人的手必定有傷,才要特地檢查手指。”這法子他從未聽聞,不過聽她說得言之鑿鑿,他就姑且試試。

  “原來如此。”牧慧娘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有空多回府,別等府裡出事才回來。”

  “知道了,二娘。”送牧慧娘離開大廳,潘急道吐了一口氣,當察覺身旁投射而來的視線,他沒好氣道:“戲都演完了,你還不回去?”

  §第四章 水落石出

  “大人和二夫人的感情真好。”她有感而發。

  “那當然。”他毫不否認,卻也不多作解釋,冷眼看著她。“還有問題?”

  “大人,事情水落石出之後,你真要遣散那些小妾?”

  “凡是膝下無子者,一律遣出,任何大戶人家都是這般處置,難道你還有更好的做法?”潘急道雙手環胸地反問。

  夏取憐聞言默然。

  “沒事就回去。”潘急道擺了擺手,像在驅趕什麼似的。

  “沒有法子讓她們待下嗎?”

  潘急道愣了下,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怎麼,原來一個人撞傷頭,不但會行俠仗義,還會悲天憫人,那你多年前就該好好撞幾回才是。”

  夏取憐眉眼不動,對於他的譏諷和這個身體原本主人的壞人緣已在逐漸適應中。況且比起自己的感受,如今她比較關心的是那些小妾的未來。

  “那你說,我留著她們做什麼?她們是我爹的妾,大部分年歲都比我小,難不成還要我侍奉她們?”無意與她爭執,潘急道就事論事。“這做法不是我定下的,但有前例可循,我就照辦。”

  “這是家事,一切大人說了算數,大人大可不必遵循舊法。”她回得不疾不徐,秀雅面容依舊無波。

  “我何必那麼麻煩?”潘急道笑得冷冽。

  在他看來,這個做法沒有什麼不好,至少可以讓長期烏煙瘴氣的潘府歸於平靜。

  夏取憐垂下睫,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雖說她不清楚這兒的律例,但光看夫死就能將小妾掃地出門,小妾們一點人權都沒有,就知道這個朝代對女人並不寬容,被趕出府,她們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還有事?”他不耐地趕人。

  想了下,夏取憐問:“不知道大人手上有無關於律法的書冊?”

  “嗄?”

  “今晚必能查出真相,所以我想要寫訴狀,可我不知道這兒的訴狀要怎麼寫的,所以想看一下相關書冊。”

  像是聽到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潘急道一雙豹眼都快要瞪出。“早知道撞到頭有這麼多好處,也許我也該撞一撞。”他低聲咕噥著。

  “大人?”她沒聽清楚。

  “我手上沒那種東西,回頭再幫你找律典,你湊合著用吧。”

  “先謝過大人。”

  “……你真的看得懂?”他忍不住問,不希望自己特地把書招來,結果只是個幌子。

  “應該吧。”篆隸楷行都成,就怕是草書,讀起來就費勁了。

  “你最好看得懂。”

  “那麼晚上就煩請大人打點了。”

  “這事不勞你叮囑。”

  淡漠中帶著些許譏刺的口吻教她不再開口,欠了欠身,夏取憐和貼身丫鬟先行離開大廳。

  回到疏月樓,碧落終於忍不住地問:“夫人真已查知兇手是誰?”要是以往,這話她是決計不會問出口的,但眼前的夫人和過去的她大相徑庭,待人寬厚真誠,讓她也漸漸不再防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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