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風箏 > 時空妻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一場誰都沒看在眼裡的小感冒,最後演變成肺炎,讓大樹般的父親差點倒下,聽到父親在醫院裡住了大半個月,身為兒子的他竟渾然不知,更別說是守在病榻旁為父親遞一杯溫開水,一股強烈的內疚與自責驀然湧上。

  饒是向子謙一直不肯去面對,卻也不得不承認,記憶中的父親終究是不敵歲月的衝擊,邁向了衰老。

  過去是父親替他撐起頭頂上的這片天空,給他呼吸的空間,他才能假留學之便,自由自在的留在美國多年,現在該是輪到他替父親扛起肩上的重擔,讓他老人家好好喘口氣的時候了。

  電話裡,父親試探的問了句,“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向之謙沒有半點猶豫,不假思索立刻回答,“我馬上回去。”

  是以,才有了現在的打包動作。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爸爸在電話那端,開心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的瞬間。

  “你又不是醫生。”

  “我當然不是醫生。但我比誰都清楚,雖然沒有明說,我爸一直很希望我能早點回去幫他的忙。再說,我也是真的早就該回去了。”

  當初只計劃在美國待個四年,待念完大學就回臺灣,可誰也沒想到四年過後他會留下來繼續攻讀研究所。抱著“好吧,就再待個兩年”的想法念完了研究所,他依舊沒回去,反而去了楚氏集團的美國分公司開始他的職涯。

  前前後後算起來,他離開臺灣也有七年了,而這七年的時間,父親始終沒有說過什麼,默默地尊重著他的每個決定與去留。

  向之謙一直沒有跟別人說起,這些年在美國生活表面上看似勇往直前,其實心裡卻老覺得有種茫然著慌、不知所終的不確定感,直到這次真正下定決心回臺灣,心情反而覺得前所未有的篤定、踏實,再沒有那種迷惘與困惑,甚至還有點躍躍欲試的興奮。

  七年了,他不敢想像七年過去,記憶中的臺灣會變成什麼樣子,還會是原來的模樣嗎?

  想著想著,忽地,一張噙著淚水可憐兮兮的清秀臉龐無預警的從腦海中跳了出來。

  她還好嗎?身邊可有其他人了?

  她依然忠誠的在等著他的歸去嗎?還像七年前那樣一心一意的喜歡著他嗎?

  “少了你,以後我多無聊呀。”皇甫衍情緒有些低落。

  他回過神,笑道:“歡迎一起回臺灣。”

  皇甫衍很不賞臉地當場打了個哆嗦。“這個玩笑不好笑,光是想到回去後得被每天打著勒死人不償命的領帶、穿著乏味到極點的西裝,不分在辦公室裡工作、開會、加班,我就有種快要窒息、喘不過氣的感覺。”他邊說還不忘邊表演瀕臨窒息無法呼吸的樣子。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再怎麼不肯面對,總有一天你還是得面對,時間早晚罷了,難不成你真想一走了之?”

  “這個嘛……不急、不急,再讓我躲個幾年好了。”皇甫衍骨子裡的自由基因很頑強,抵死不肯輕易就範。

  向之謙不再勉強,朋友多年,他自然是知道皇甫衍有多反骨,越是逼他,他少爺就跑得越遠,真不逼他了,也許等哪天玩夠了,他自然就提著腦袋乖乖回來就範。

  突然似是想起什麼,皇甫衍問:“喬麗雯知道你要回臺灣的消息嗎?”

  黑眸掃來一束冷颼颼的目光,“我回不回臺灣是我的事情,與她無關,她不需要知道。”

  “哎呀呀,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皇甫衍詩興大發。

  說起喬麗雯,那真是孽緣一段,七年前一路從臺灣追到美國來,整整死纏活賴了七年,結果向之謙別說心都沒動一下,就是眉頭也沒有為她皺過一回,完全當空氣處理。

  或許有人覺得喬麗雯癡心絕對,但皇甫衍就是忍不住要懷疑,此人神經病來著吧?要不,對著一個從不正眼看你,心裡沒有你,把你當空氣,路上遇到了還會一度想不起你的男人,正常女孩子早閃得遠遠了,喬麗雯到底是在癡哪一國心?如果今天向之謙不是向之謙,只是個路人甲,她還會如此嗎?

  好啦好啦,他比較機車,一天不懷疑人,身上細胞就不痛快,看來,他真的比較邪惡,而且只怕還會繼續邪惡下去。

  向之謙斜睨一眼,冷笑道:“朋友這麼多年,都不知道你原來這麼風雅。”

  “哈,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好說好說。”他帥氣瀟灑撥瀏海。

  “既然這麼風雅,可不可以不要在我床上做蛆狀,快點來幫忙行嗎?”看來,最大劑量的耐心也不敵皇甫衍的死德性。

  “靠——北邊走啦你,居然說我是蛆!”

  皇甫衍一股腦坐起身,沒賴在床上做蛆狀,也沒有打算出手幫忙,而是遊魂似的一路飄到向之謙的電腦前,移動了滑鼠,逛起了網頁,順便敲敲鍵盤。

  忽地,他想起一株小草般堅韌的身影。“阿謙,你說喬麗雯不需要知道,那某人總應該要知道吧?”

  “誰?”向之謙忙著收拾東西,沒多想,直覺反問。

  “喲,居然給我裝傻。”

  一束冷颼颼的目光掃來,“你再繼續沒頭沒腦講話,我想不傻都難。”

  “好好好,我講清楚,我現在立刻講清楚——我是說,我們小阿信安朵兒到底知不知道你要回臺灣了?”皇甫衍豁出去的大聲問。

  向之謙驀然一怔,清冷的面容閃過異樣神色,接著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沉默不語。

  “我沒跟她說。”低啞嗓音悠悠說。悵然暗忖,不需要吧。

  “幹麼不說?”

  “為何要說?”他冷冷反問。

  “我要是你,我就會寫信通知她來機場接機待命。”並且要求一定要獻花又獻吻,至於獻身……端看個人誠意嘍。

  “你要是我,就不會理踩那個七年來連信都沒好好寫過半封的女人。”

  “哪沒有了?人家逢年過節不是都會寄卡片給你嗎?”皇甫衍代為平反,不能因為當事人不在現場就誣衊人家嘛。

  “光憑那久久寄來一張的罐頭式電子卡片?怎麼,我向之謙是那麼好打發的人嗎?”表情微慍。

  說到這個余安朵,饒是向之謙修養再好,也忍不住要恨得牙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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