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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小女孩轉過頭來,帶著一張燦爛的笑容,就像是一張相片,瞬間定格在美麗的當下。

  以為會是永恆,卻意外的開始出現龜裂。

  裂縫撕毀了小女孩的笑容,也模糊了男人的身影,小女孩的笑聲,飛散在空氣裡,直到沈寂。

  “爸,別走——”

  一聲驚呼,讓原本躺在床上的沈靜尹觸電似的彈坐起來。她驚慌的喘息,瞪大的瞳孔透露出極度的恐懼。

  雙手壓在胸口,她緊緊的閉上眼睛,須臾,又重新張開。

  夢望的一切已然不復見,只剩下微弱的燈光,還有眼前陌生的環境。

  不見了,全都灰飛煙滅了,只剩下她一個人。

  五歲那年的公園與秋千,隨著父親的消失,終止她的歡笑,埋下負面的種子。

  她已經很久不曾回想起,卻在這樣的夜晚,再度夢見。

  呆坐在床上,糾皺雙眉,她曲起身子擁抱自己,怔然回想夢境裡的畫面,不完整的心再次碎裂一地。

  “爸爸……”壓抑不住情緒,她掩面低泣。

  不行,她還是沒辦法從容的假裝沒有這一回事。

  爸爸的死訊,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她消化不了這麼強大的愛與恨。

  無助的她,當場崩潰的痛哭一場,仿佛要透過這樣哭泣的儀式,才能化解她胸中沈重的痛。

  重新躺回床上,疲累已經到達肉體可以負荷的臨界點,精神卻不肯睡去。

  她睡不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宋東茜對她喪禮缺席的指控,不只一次的刺進她心窩,讓她從心裡不斷流出因為無法諒解而積攢的惡臭膿血。

  這些年來,她連承認思念父親的勇氣都沒有。像她這樣如此一個臭皮囊,她不懂宋東峻,為什麼會對她說出可愛的形容字眼?

  紊亂紛至遝來,是這樣被拉扯到疲乏,直到意識漸漸昏沈……

  然而就在睡去的前一秒,民宿裡的電話聲跟腳步聲,幾乎同一時間開始作怪,幾乎要逼瘋輾轉難眠的她。

  她皺眉起身,豎起的耳朵卻只能隱隱約約的聽到像蜜蜂似的嗡嗡作響。

  她還來不及厘清究竟發生什麼事情,門外已經傳來宋東峻的聲音。

  “沈靜尹、沈靜尹,開一下門,我是宋東峻,有很緊急的事情想要請你幫忙。沈靜尹……”像一串綿迭的鼓聲,問不容發的密集落在門上。

  才大哭一場的沈靜尹,疲累得想要無視這一切,然而,急切的節奏卻無端敲得她心亂如麻。

  就在宋東峻不知道是第幾次呼喊她的名字時,沈靜尹不得不屈服的打開緊閉的門,露出蒼白的倦容、紅腫的雙瞳。

  見到她,宋東峻一把握住她的手,“跟我走,李爺爺的孫子小健發高燒,現在已經呈現半昏迷狀態,你快跟我到診所去。”就將她帶出房間。

  “我?為什麼?幸樂村難道沒有自己的醫生嗎?”

  他看著她,“曾經有,在你父親過世後,唯一的醫生也跟著消失。”

  他的話沒有激勵了她的前進,反倒驚醒沈靜尹,誘發了她心裡的痛。

  她在第一時間,掙開他的手,然後宛若驚弓之鳥,毫不遲疑的往反方向的房間疾步而去。

  “我不去,我不去。”她堅決的喃喃表態。

  “你不能不去。”宋東峻攔住她的退路。

  “為什麼?”她像被激怒的刺蝟,質問著原因。

  從來沒有一天遺忘是幸樂村奪取了父親,霸佔他所有的專注力,才害她成為一個被父親遺棄的孩子。

  若說,她有多怨爸爸,那麼她對幸樂村的排斥程度。絕對是加乘的,甚至更多。

  沈靜尹自認不是聖人,在她的人生字典裡,沒有以德報怨這種事情,她只知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所以對於幸樂村,她根本不想伸出援手。

  要她救人,而且還是救幸樂村的人,很抱歉,她辦不到。

  “沈靜尹,你是醫生,當你面前有個生命垂危的孩子,你怎麼能視而不見?”

  “我是醫生,但我並不是幸樂村的醫生,這不是我的職責所在。”

  “救人不正是醫生的天職嗎?”

  就是該死的天職,奪走她的父親,就是該死的天職,讓她一路走來嘗盡孤單,她對所謂的天職,嗤之以鼻。

  “原諒我缺乏天職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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