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淩淑芬 > 主上 | 上頁 下頁
七十三


  天權持著手機,聽取開陽在另一端的報告。

  「在我看來是沒什麼大問題啦!就一點皮肉傷而已。探過她腕脈,除了受到驚嚇腕脈不穩,脈象倒是挺強的。後來一堆女人圍過來,在那裡嘀嘀咕咕,我嫌煩就先溜了。」光從懶洋洋的嗓音就可以想見此時的開陽必然是咬著他的戒煙棒棒糖,蹺起長腿舒舒服服等飯吃。「你呢?確定要回去了?」

  「嗯。這陣子承蒙你們一家的照顧。」

  「隨便你。」開陽聳了聳肩。「對了,那個牛皮紙袋裡有我送你的禮物,算是做兄弟的一點小心意,等你回去之後再拆吧!遊。」收線。

  天權把手機放回口袋裡,拿著開陽送他的牛皮紙袋,反覆翻看。

  摸起來裡面應該是小型光碟片,也不知道他弄什麼玄機,天權將信封插到牛仔褲後口袋,抬頭望著眼前高聳的建築物。

  詹寧集團。

  轉眼間,來到她身邊,竟然也二十年了。

  是不是真的無怨無悔,其實自己心裡也說不清楚。

  最早發現他對皇后心情的人,竟然是主上。

  當然,主上沒有明說。男人在這方面都有莫名的尊嚴。雖然主上和她早已交惡數世紀,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但那不表示他就樂見自己的手下和自己的前妻有染。

  在天權來說,皇后娘娘就是自已的生母,他從來也沒有對她有其他想法。

  只是,不曉得是上天有意安排或怎地,有幾世皇后遇到其他敵人而落難時,恰巧都是他在附近。

  即使主子和她再無夫妻情分,她終究曾經是自己的生母,也不能眼睜睜見她落到敵人手中受辱,於是他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出手相救。

  救著救著,就救出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心情。

  主上當初對天璿,也是由緣生情吧?

  天璿多數時間都伴著主上在深宮之中,主上御駕親征之時多半不會帶著她,所以他們兩個大多數時就是在宮裡過生活而已。

  是一世紀又一世紀的朝夕相處,形成長而綿密的愛戀嗎?就像自己一樣,一次又一次的解圍而生出了不應有的意念?

  當他發現自己開始想著與皇后的可能性時,他驚出一身冷汗。是否就是這些彆扭的時刻,主上明白了他日後會有的選擇?

  於是這一世轉生落地,等他年齒足以自立,他第一次提出了離開南集團,到皇后身邊的要求。

  主上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並沒有為難他。

  天權不能理解的是,這一切她為什麼選擇投成男體?

  皇后和天機不同。性別這種事對天機沒有太大意義,選為女兒身也只是陰體有利於修煉術法而已,除了初世以外天機就不曾投過男胎。

  但皇后一直都是女身。

  她愛美、愛嬌,每天要花那麼多時間從頭到腳細細保養,衣物被褥都要薰得噴香。一個骨子裡徹頭徹尾是個女人的人,為什麼會突然放棄了女兒身?

  天權從專屬的暗道回到自己在詹寧集團內的住處。

  他隨手把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往門旁邊的櫃子一放,燈也不開,直接走到長窗前,看著遙遙那端南集團的大樓。

  是為了「他」吧?天權心想。

  說到底,皇后唯一愛過的男人只有一個,主上。

  就是因為太愛了,才會對主上的移情別戀深惡痛絕。愛越深、恨越深,恨到以女兒之身發現難以和他對抗,於是這一世寧可投為女兒身,在商場、戰場處處與他抗衡,就為了讓他注意到自己,不敢再小看自己。

  天權的唇一挑,眼中卻毫無笑意。

  到最後,最大的丑角變成他,辛天權!

  離開了主上和千百年來同戰同心的兄妹,到了天涯這一角,也還是孤軍奮戰。

  砰!

  門突兀地被撞開,撞到牆上又彈回來,差點打到沖進來的人。

  他的「主母」。

  「我聽說保全監控室看到你回來。」詹寧下來得太急,衣衫尚且不整,白哲的臉頰喘得泛出紅雲。「你……你回來了……你沒事了?」

  她的語氣結結巴巴,不似以往的驕矜傲慢。

  「嗯。」天權的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依然望著窗外。

  詹寧疾癡看著他偉岸的身形,絢爛的紐約將他映成了黑色的剪影。他的頭、頸、肩、背、手、腳,每一樣都完好無缺,還是那樣頂天立地的站著。

  在心口糾結了半個月的無形之鎖突然一松,她的腳幾乎軟倒。

  他沒事了,又回到她身邊……

  這時她才想起要矜持,挺了挺上身,把白絲睡袍拉緊,換回尊貴的語氣。

  「既然如此,明天就正常上班吧!你已經曠職很久了。」

  她作勢要轉身走出去,身後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往前他要是出差多日回來,那天晚上都會主動去找她,而且在那裡盤桓到她趕他下去才走,今天他卻是直接回到他自己的住處。而且現在她要走,他也沒有轉身過來留的意思。

  詹寧心中有些不安,清了清喉嚨,找點話說。

  「對了,你的身體都好了吧?」

  「嗯。」

  一聲低沉的虛字是他唯一的回應。

  她心中恐慌更深,不自覺揪著胸口,拿更多話來刺他。

  「怎麼?你在開陽那裡待久了,想念你的兄弟和主上了?你要是捨不得回來,就回去那個男人身邊啊!我知道你的心裡終究是向著他的。我從來也沒有強留過你!」

  天權的身子半轉,臉龐一半明一半暗。

  「『那個男人』……在你的心裡,他終究是最重要的,對不對?」他低沉的嗓音顯得飄渺。

  詹寧的心一揪。「什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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