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淩淑芬 > 主上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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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前才聽她抿唇笑著,要到梅園裡給他摘幾枝梅,讓他夜裡坐在案前批折時也能聞到梅香。 他還想著,總算長了些年歲,懂得體貼人了,以前年紀小時就算去摘梅,也只是想拿給禦膳房做梅餅,最終都進來她肚子裡。 不是不久前還見她翩翩的身影在宮裡宮外四處張羅看?怎麼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具冰涼的遺體。 「……摘梅……踩到滑冰……失足……跌入池裡……侍衛來救已是不及……」 隱隱約約聽到瑤光的哭音,全都成了不連貫的語句。 他頹然坐在龍座上,雙手掩面。 在失去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不是所有的死亡都是一個開始。 有些死亡,它真的就是完完全全的結束。對生死的傲慢讓他得到了最大的懲罰。 然後,所有的情緒同時湧來。 以後再見不到那清麗的笑顏。 再沒人只須他手一抬,便知道他需要什麼。只是眉眼一對,互視一笑,便讓他心裡感覺無比寧靜。 那個人已經死了。 和他自已的死亡不同,她會永永遠遠的離去,消失,不會再回來…… 情慟,緣生,劫生。 當夜,他不理所有人的勸阻,將她的屍首停在自己的寢殿裡。 瑤光雙目紅腫,詫異地望著他。其實他想過,或許瑤光在那一刻已明白他動了什麼心思,但對「主上」這至高無上的地位不敢冒犯,於是她咽下所有疑惑,默默回到自已的居所。 深夜的寢宮中,燭光孤獨閃動,映在牆上的修長身影仿佛凝成了雕像。他不是沒有過貼身女人,但那些女人和她不同。 在他心頭,她已成為獨一無二。 那是愛情,一種絕少出現在帝王身上的感情。一動了情,便驚心動魄。 七星寶盒對應的是每一個獨立個體,盒中儲看引動術法的初代之血,是最為要緊的物事。在血初初滴入寶盒的那一刻,寶盒便只認那一個主人。 他靜靜拿著鎮有天璿魂魄的寶盒,心中激烈的糾結起伏。 七星是他的死士,已宣示對他生生世世追隨效忠。他是他們的主子,他不能背棄他們。 但…… 他轉頭望看床榻上那蒼白寧靜的身影。 每看一眼,心中的揪痛便漫天蓋地而來,最後甚至讓他痛得以為自己都沒有心了。 天璿的第一世只有十七,這一世尚且不足七歲。其實真正要說,他記憶中的她甚至有些模糊。 當時只是見她慧心巧手,忠誠度高,天機算過她的八字,認為和自己相合,可為忠心助力,於是將她收入門下。 比起其他六人,天權和開陽從第一世起就是他的鐵血將軍,為他爭戰沙場,開疆擴土,居功厥偉;天樞和天機是他的宰相、國師,為他盡心獻策;王衡是他的暗衛首腦,為他收羅情報,防身保安。而瑤光更是明他的心意、不可或缺的貼身女侍。 這些人都與他共患難過,有如家人一般,但那短命天璿——她只是好在自己的八字而已。 有另一個他更熟悉的女人,對他來說如生命般重要的女人,正躺在他眼前,再不會起來對他噓寒問暖,端茶說話。 兩相對比之下,答案似乎很明顯。 在心念甫動的那一刻,他的手已經有了動作——打開天璿寶盒,將其中的初血倒入一碗洗魂水之中。 咿—— 冥冥中,他聽見一縷魂魄在散去之時不甘的號叫! 既然已經動了手,再沒有回轉的餘地。 他迅速取過天機製成的凝魂燈,點燃了放在她的床頭。澄黃的光線,若是開始聚魂會轉為白色,若是魂飛魄散便維持不變。 就在他把燈放在她百會穴的當下,一抹耀眼的白光悠然一閃,直刺他心。 原來她的魂魄一直在他的周圍徘徊,也不忍離他而去……心頭便是再有一絲絲的疑慮,也全部消失了。 用符水洗淨寶盒,割了她的腕脈,擠了初血進入盒中。 寶盒感應到血澤的不同,劇烈震動,似乎在強烈抗議。他以符咒硬壓了下去,迫它屈從。 倘若寶盒已被天璿的原血餵養了好幾世,他還沒把握能夠成功,但是天璿的血只滴入兩次,最初和今世,因此強烈的禁制壓過了寶盒對原主的依戀最終,它苟延殘喘地顫動數下,終於疲憊地投降,接納了新生。 她原本不是「天璿」,但從這一刻開始,她就是天璿。 他們會生生世世,永遠相伴。 「你瘋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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