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淩淑芬 > 主上 | 上頁 下頁 |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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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不喜歡龍黃,只喜歡玄黑。真不曉得,以前穿了那數十乃至於數百年的黃袍,是怎麼穿得住的。 二十一世紀是好的,不再有絕對權勢的皇朝,反正他也不眷戀。 皇位代表的不只是絕頂地位而已,還有絕頂的責任,動輒都要被史官記上一筆。現在他只是一個凡人,卻有著最不凡的財富和權勢。 他享有所有凡人該有的自由率性,也享有絲毫不遜於皇威的權勢。似乎每個人夢寐以求的,他都擁有了。 只除了那個人。一個他永遠無法擁有的女人。 他深呼吸一下,走到旁邊的吧台,為自己倒了一杯殷紅如血的酒。 再度走回窗景前,他要的女人就在下面的某個角落。 他可以擁有全世界,卻獨獨不能做一件最簡的事——走到她的身邊。 電話嘀嘀兩聲響了起來,他懶得走回去,只是揚聲道:「接聽。」 中央控制系統自動將來電切換到揚聲系統,播放出來。 「你找我?」天機清冷的嗓音有如本人就站在眼前。 「我要去找她。」 「我以為我們已經談過這件事了。」 「如果我非見她不可呢?」他的眸黑如深井。 「你們兩人是天劫之命,一相見則劫生,劫生則非死即傷,而且通常是她死她傷。」天機涼冷的嗓音沒有太大情緒。「你的魂魄,我還護持得住。她?我無法保證。」 握住酒杯的指關節開始發白。 「已經四百多年了……」低沉的嗓音緩緩逸出。 「是你自己選擇放開她的。」 「你以為我有選擇嗎?」他重重地一拳捶在玻璃上。「她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所以你選擇放手。」天機淡淡的笑聲響起。「既然如此,就放手到底。」 但,放手比他想像中更難,難到他已經不想再支持下去…… 沉默片刻,天機輕輕地歎息。 「哥哥,每夜在虛空之中讓你與她相會,已經是我能力的極限。你知道,若我有其他方法,決計不會不試。」 天機只有在少數的時刻會如此呼喚他。 因為千百年前,他們就是兄弟。 其後,她醉心數術,甘願居於他臣下,成為七星之一;甚至從第二世起以女體轉生,以適宜她的術法修煉。 女人無法爭位,天機是否也有這樣的示誠之意, 對這位弟弟,他不是不感念的,只是…… 「我真的很想見她。」他近乎自言自語。 天機也明白。 世界上只有她可以聽見他近乎示弱的呢喃。 靜默了片刻,最後她依然是一聲歎息。 「給我一點時間,我來想辦法。」 通訊中止。 時間。 他有永恆的時間,但多數時候他都是孤獨的。 是,他有七星死士的相陪,主僕之間情如兄弟,甚至像父子,於是開陽總喚他「老頭子」。而這些情感,無論多真實,都與有他心愛的女子相伴不同。 他無法得知。 他靈魂的另一半就在同一個城市裡,但他們之間的距離何止千山萬水之遙?即使在她需要他之時,他都無法走近—— 哐啷! 紅酒杯毫不容情的摔裂在玻璃窗上,酒液絲絲下淌,如鮮紅的血,直覺從他森冷心頭淌出來。 從醫院回到家時,可可已經疲憊不堪。 荻荻已經出了手術室,仍然在昏迷中。醫生清除了她腦中的部分積血,目前能做的就是等她自行清醒。 有可能一天,也有可能一個星期,沒人說得准。醫生是這麼說的。 既然守在醫院裡沒有意義,她婉拒了二哥夫婦要她到他們家住幾天的提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她的頭從來沒有這麼痛過,好像有人拿了把錐子從太陽穴鑽了個洞,一直戳進去。她往沙發上一躺,閉眼休息片刻。 再睜開眼時,「英倫玫瑰」依然高朋滿座。 奇怪的是,她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四周的場影仿佛一部默劇,所有客人的嘴巴一張一合,氣氛熱烈,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她為什麼在這裡呢? 對了,她和一個叫「傑瑞」的工程有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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