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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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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下腰,撿起方才一閃一閃的反光物,那是佩戴在馬頸的一個鞍飾,形狀和大小都很像一個銅板。飾物的表面刻上一個黑色的馬首。 「這是拉塔諾族的動物徽記。」麥達指了指人類的枯骨。「他應該是拉塔諾族人。」 「拉塔諾族是什麼人?」紗縵的見識不若他廣,並沒有聽過這個族號。 「他們是沙漠上歷史最悠久的遊牧民族之一,可是,他們和其他族邑相反,習慣獨來獨往,或者只找少數人結伴而行,因此遇上劫難的機會也比平常人大得多。」他為她解說,眼神凝肅而尊敬。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不多一點人結伴同行呢?這樣不是比較安全,互相也有個照應嗎?」紗縵深感不解。 麥達笑了,溫柔看著她。「紗縵,你怎能叫天上的孤鷹,變成結黨的雀鳥呢?」 紗縵沉默不語。 「來吧!我們繼續往前走。」麥達將馬頭飾物放進懷裡。「待會兒我們會遇上拉塔諾族人,再把這個鞍飾交給他們。對於逝者,他們有一套自己的悼唁方式。」 紗縵默默走在他身後,讓他把自己抱上駝背,繼續下半段的行程。 「麥達,你也一天到晚在沙漠裡跑來跑去的,難道都不怕遇到危險嗎?」終於,她輕輕地說。 「我是個老江湖,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掛掉?」他的聲音又開朗起來。 「可是,我會擔心你……」 環在腰際的鐵臂緊了一緊。 「紗縵,沙漠就像女人一樣。」 她回頭正想瞠瞪他,不期然間,看見他帶笑的眼眸中,同時輝爍著認真的光彩。 「它有如一個多變難測的美女,嬌嗔怒駡,悲傷歡笑,常常讓男人捉摸不著頭緒,然而……」他低頭望進她眼裡。「你必須和這位美女真正相處過,才能更深入的瞭解她。而,一旦你瞭解她之後,洞悉她皮相之下的深層美感,你才能掘到一處真正的寶藏。」 紗縵恍惚看著他的笑眼。 溫柔的麥達,俊朗的麥達,愛玩鬧的麥達,在這一瞬間,仿佛褪除了人類沉重的皮相,伸展出一張無形的巨翅。 靜時,這雙巨翅能替心愛的人擋除風雨;動時,這雙巨翅帶他騰空而上,遨遊在蒼穹之間。 她心中忽然有些懂了。 酷好飄移流浪的他,不也是一隻迎風翱翔的蒼鷹嗎? 他可以變成一隻結黨的雀鳥,或者暫時褪去鷹翅,變成一個人類的電腦高手,然而,這些都只是他生命中的過渡期;真正的他,只有在重新展開翱翔的翅膀,成為一隻精銳的蒼鷹時,才會感到快樂。 他是一個,屬於風與熾熱的狂沙浪子。 紗縵溫柔的籲了口氣,突然挺高嬌軀吻住他。 她愛的,是快樂自在的麥達。因此,他如果喜愛當一個翱翔的鷹,她便願意付出一切,讓他繼續暢快地飛騰。 麥達受寵若驚。但是自己送上門的豆腐,不吃白不吃,他向來不會傻到去質疑自己的好運。 駱駝不得不停下來,因為驟然拉緊的韁繩,差點勒得它喘不過氣來。 麥達把她翻轉過來,坐在自已大腿上,狂熱而深切地加重這個吻。 正午的烈陽,躁動的風沙,在兩情綢繆的世界裡,早已不再存在。 「咩……」飛飛自憐地歎了口氣。 這兩個人為什麼還吻不煩,還不快點走呢?沙漠好熱的!要等他們兩人回過神,八成要等到天長地久了。 嗚……它真是倒楣!竟然跟到這種不負責任的主人。 日落時分,兩人來到天際的一處綠洲。 沙漠的風勢大,因此地形也相應的多變化。有些綠洲是暫時性的,今天可能綠意盎然,明天便狂沙掩埋,永遠與人世隔離。 有些綠洲則因地點和天候的問題,可以常年存在,頂多只有枯水或盛水的區別。老巢牧場的綠洲是其中之一,他們傍晚踏入的綠洲也是其中之一。 「我們一直朝東方走,這裡已經接近波斯灣了,空氣中常吹來含有水氣的風,沒有沙漠中心那麼幹熱,所以才會形成這個綠洲。」麥達看出她的疑問,為她解說。「沙漠中的旅人都稱此地為『拉塔諾綠洲』,因為流浪的拉塔諾人會把此地當成旅途的中繼站,甚至有些族人在此定居下來,久而久之,大家就以他們的族號為綠洲命名了。」 紗縵哦了一聲,輕輕點頭。 這個綠洲大概只有牧場的一半大小,但是面積已經算很可觀了。 綠洲上零星散佈著幾個小水塘,最大的一個靠近右方,有七、八座蒙古包式的帳篷便搭築在大水塘旁,幾個小孩子在帳子裡跑進跑出的,五、六個男人則站在帳子外閒聊。 綠洲的其他部分還有一些停下來歇腳的商隊,整體而言,這是一顆熱鬧而有活力的綠寶石。 「麥達!」一聲豪暢的叫喚。 他們兩人一起看向發聲處,一個近三十歲的年輕人從最大的主帳裡迎出來。 他蓄著薄薄的落腮胡,身材壯碩,穿著一件鑲駝毛邊的褐色袍子,是一個很典型的沙漠漢子。 「洛罕!」麥達迎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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