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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而令人驚異地,從他的碰觸中,一股細微而神秘的力量流進她體內,一陰一陽,正好抵銷了蠢蠢欲動的能量,短短一瞬間,她感覺到無窮無盡的舒適。

  好舒服。這種感覺,她還要更多──

  空氣分子忽然震盪撞擊起來,有如無形無質的電網,劈哩啪啦地籠上整個客廳,隨即在他們周遭收縮、網緊。

  「媽的,怎麼回事?」史琨耀愕然抬頭,打量四周。

  牆壁內傳來滋滋的怪響,旋即,屋內的每一盞燈具閃了幾閃,齊齊熄滅,家電用品也失去維持功能的電源。

  黑暗迅速惡化人心最深層的恐懼。眼前的異狀消弭了他的淫欲。

  「是誰?是誰在搞鬼?」惡人通常無膽,史琨耀跳起來叫囂。「姓王的,明人不做暗事,你有種就出來面對面幹上一架。」

  「王鑫……」從他腿邊,喃起一串飄忽的低吟。

  他悚然低頭,萬籟俱寂中,迎上兩隻黃澄澄的螢光。

  眼睛。而且是野生動物的眼睛。

  人眼絕不可能在黑暗中綻放強烈的反光。而他的家裡,並未豢養任何寵物,目前,除了他自己之外,屋內僅剩下──蕭繁紅。

  「你──你──」他拔高尖嗓的利喊,驚駭失措地退向客廳正中央。

  黃瞳的主人緩緩撐直軀魄。落地窗投入的月光將她描繪成剪影;身段依然玲瓏,體態依然娟雅,一雙泛著異端金芒的眼珠卻驚懾掉她應有的吸引力。

  「別、別過來……」史琨耀拚命退步,直到身後抵著冷牆,無處可退。

  「啊──」

  聽見華宅裡通天徹響的尖叫,王鑫霎時流掉半缸冷汗。

  吉普車火速駛上私人車道,他顧不得紳士禮節,逕自推開車門跳下前座,將泊車的重責大任交給梁依露。

  他快步沖上門廊,咚!地撞上拔腿狂奔的年輕人。

  對方穿著典型的司機制服,顯然适才正伏在窗口竊看。

  「喂!」他狠狠揪住司機的衣領。「蕭小姐是不是讓你載走的?」

  「我……我……」司機的臉色慘白,猶如偷窺到什麼恐怖的景象。「我不曉得……不曉得……是她自願坐上我的車子。我沒有強迫她……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人呢?」

  「在裡面。」司機突然反扯住他的衣襟,像透了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她是怪物!那個女人是怪物!怪物!啊──」

  王鑫愕然地目送他踏著月色逃逸。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繁紅都不可能被男性視為「怪物」,「尤物」毋寧比較貼切。

  慢著,月色。

  他心中一動,猛然思及今晚的天氣雲開見月。

  月圓時分。他頭一回接觸到繁紅的「急症」時,也是巧逢月圓之夜。

  「那個人瘋啦?」隨後趕來的梁依露差點被衝撞倒。

  「糟了!」王鑫拔腿的速度不遜于年輕司機,只是兩人投奔的方向截然相反。

  華屋的門戶非常合作地掩著,並未上鎖。滿屋子黝暗阻礙了他的視線,他下意識地摸索門側的電燈開關。

  控制鈕彈響幾下,屋內的照明設備起初一丁點反應也沒有,末了,閃爍如煙火,終於全室大亮起來。水晶燈投射著燦亮的光束,也投射出隱匿在黑暗中的形影。

  史琨耀軟倒在地毯上,一動也不動,似乎已經失去意識,休閒襯衫的衣領拉敞著,直開到腰際,露出肚腹癱綿慘白的贅肉。

  像他這類角色,平時必定將自己看顧得白白胖胖,非常福態,但今夜卻一反常態的面有菜色,猶有甚者,緊閉的眼瞼下方浮上兩圈青灰色的陰影,有如連打三天麻將,未曾好好的休息。

  而繁紅──她正騎坐在史胖子身上。亮晃晃的光線讓她的外形一覽無遺。

  繁紅依然是繁紅,只除了原本光潔的肌膚覆蓋上一層金色的絨毛。她的體毛如此之綿密,幾乎就像天生而成的皮裘。

  她恍若尚未察覺第三者的侵入,維持著跨坐的姿態,同樣覆著金毛的柔夷環抵著史琨耀的胖頸,不松也不緊,低首的神情肖似陷入冥想的雕塑。

  披垂的長髮隔開了她的側容,使王鑫無或捉擬她的神情。

  「繁紅!」他的胸腔狠命地糾結成團塊。

  突如其來的叫喚撼了她的老僧入定,她晃了晃螓首,乍然從迷茫中清醒過來,緩緩偏首,看往他的方向。

  「喝──」清清楚楚的抽氣聲從他身後發出。梁依露被徹底嚇住了。

  繁紅的瞳仁受到光線侵佔,急遽收縮成微小的橢圓形,並且交織著黃褐與墨黑的光澤。

  那根本不屬於正常人的眼瞳構造。

  就因為她的眸光亮澄得離譜,臉頰異樣的紅潤明麗,更加襯顯出史琨耀的委頓,甚至令人恍然產生一種奇怖的聯想──她彷佛吸掉了史胖子的精氣。

  還有,還有那身細毛……

  「王鑫……」她呢喃著探出手。

  王鑫當機立斷,立即拍滅電燈開關。

  繁紅的殊異體質不能讓更多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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