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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第七章

  紐約四季偏寒,冷冬來得較早。

  同樣是十一月下旬,臺灣依然吹送著秋風,空氣分子所傳納的濕氣遠多於冷意;紐約卻已飄下今年秋末的第一場鵝毛薄雪。

  雪花麻麻點點的,雖然稀疏又容易消融,卻也足足飄了五、六天。陰霾連綿的淺灰色天空,看在繁紅這樣的異鄉人眼中,除了厭悶思鄉還是厭悶思鄉。

  但是今夜,煩惡的心情稍稍褪去,另一股更強烈、更突兀的熱躁感席捲她的身心。

  半個多月前他們甫入境美國,廣厚濃重的秋雲已經形成,完全掩蓋星芒露臉的可能性,今天下午天際卻出乎意料地劃開一小塊清朗的空間。入了夜,圓圓滿滿的銀盤便趁著這機會現出全貌。

  月圓了。落地窗迎入嬋娟純白的清輝。

  繁紅躁亂地攤進沙發裡,裙角將玉腿牽扯成縛捆的結。

  「好渴……王鑫?」

  沒人回應。

  王鑫傍晚正與「海華電子」幾位重要幹部進行最後一次商談。兩方人馬冒著鑽心入骨的寒,終於忙出一個頭緒,紐約之行算是大功告成。三、四點左右,他曾撥空打來電話,表示「海華」預定在晚上八點召開歡送餐會,就當是為身為特使的他餞行,要她七點半準時打扮好,他回來一接了她就出發往會場。

  現在已經七點二十分。

  嘟嘟──電話鈴聲幽幽地響了起來。

  「王……王鑫……」她勉力探手去抓茶几上的話筒,無奈差了幾寸,硬是撐不起頹軟的身子夠著它。

  鈴聲響了七、八聲便停住。

  她輾轉反側,無論如何也尋不著一種舒適的姿勢。心頭旺燒的火焰益發赤騰,彷佛要將她狂灼成灰燼。她並非覺得虛弱,相反的,那股激昂難抑的精氣在四肢百骸奔竄,卻因為亢奮的過了頭,反而燒毀她移動的能力。

  「好、好熱……」繁紅滑舔著乾澀的唇。

  她必須冷卻下來,必須。

  著實忍耐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凝聚了足夠的力量,跌跌撞撞地沖向浴間。

  嘩啦啦的蓮蓬頭迅速地噴出小水柱,她迫不及待地移到水瀑的正中心,讓嗡嗡鳴響的大腦略微鎮定下來。

  水聲掩蓋了客廳鈴音大作的電話。

  「王鑫……」孤獨和無依感惡化了她的恐懼。

  回想昔日的情況,無論何時她的身畔總有相熟而且可以信任的朋友在。如今卻處於十萬八千里外的異國,孤零零的一個人。

  第一顆自憐的圓淚滑下俏頰,與溫水混蝕成一氣,而後,第二顆、第三顆便再也忍不回去。

  低泣了好一會兒,心頭舒坦一些,她扭關蓮蓬頭,碰碰撞撞地又離開浴室。身體甫失去水澤的滋潤,熱躁的異感又襲上骨骸關節。

  咚咚咚!有人敲門。

  王鑫,他回來了。

  她精神微振,強撐著病恙的玉體前去開門。

  「王鑫──」鬆懈的低喚在瞄見陌生的來人後嘎然而止。

  「請問,您是蕭小姐嗎?」司機打扮的華裔年輕人吐出敬畏的詢問。

  超級絕世大美女。

  應門的女子淋成一身濕漉漉,絲薄的白色裙裝猶如第二層皮膚,盡顯她曼妙玲瓏的誘人身段。一雙明眸亮得異乎尋常,兩頰嫣紅,彷佛剛結束某種激烈的運動,而她粗重的嬌喘更讓酥胸起伏如山巒。

  天!男人若能一親她的芳澤,死也不冤。

  「王鑫……叫你來的?」她輕喘著,區區數語也耗費掉絕大的力氣。

  「是。」年輕司機咽了口唾沫。「王先生分不開身,派我來載您去餐會現場。」

  這個陌生人,可以載她去王鑫身邊。

  此刻繁紅腦中除了「見王鑫」的念頭,其他部分全糊成亂糟糟的一團。

  「走……」她邁開顛躓的步履,險些跌進司機懷裡。

  「蕭小姐,您要不要先換件衣服?」司機扶住她,也觸著滿掌濕涼。

  「不……」她含糊低語,眼中望出去僅剩紅霧般的世界。「帶我去找王鑫。」

  沒人接?

  王鑫愣了一下,攢著濃眉將話筒掛回機座上。

  他離開會議廳,返回臨時辦公室的頭一件要事,便是撥號回旅館房間,結果卻沒人接聽。

  繁紅應該會安分地留守大本營,不至於再度違反他的「唯一要求」才對。

  「你還在呀?太好了。」梁依露綻出弧度恰恰好的專業笑容。「這一份統計資料準備交給你帶回臺灣,千萬別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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