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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這樣就暈過去了?未免脆弱得太離譜。

  他端詳懷中人的五官唇形。心中倏然產生難以言喻的怪異感。這個小男孩倘若生為女兒身,肯定靈秀得不可思議。可惜上天開了他一個殘酷的玩笑,既讓他漂亮得足以令所有男人恥笑,又賜給他無法正常說話的缺憾。

  「這小子和你有什麼關係?」帶頭的漢人似乎相當維護他。

  「他是我──弟弟,你們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居然欺負一個弱……男子,算什麼英雄好漢?」宮泓心疼個半死。

  「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這可把宮泓難倒了,他恰巧對瞎掰名號這碼子不大在行。「呃,我們都稱呼他……」

  「小魚!」四表哥突然站出來接招。

  小魚?撒克爾忍不住哼地笑出來。果然矬得好、矬得妙、矬得刮刮叫!

  「帶他下去!」他隨手把「小魚」扔給左右的侍從。「等他醒來之後,帶回我的營帳裡。他弄髒的衣服就得自己負責洗乾淨。」

  「慢著!你不能帶走她!」宮泓大急,脊樑骨上的冷汗一顆一顆地墜下地。

  「哦?你想阻止我?」撒克爾冷笑。這幫漢人搶匪顯然還不十分瞭解自己的處境,無所謂,他會幫助他們看清楚。「噶利罕?」

  「是!」得力助手上前應了一聲。這下子有好戲可看了。

  「你組織幾位弟兄,後天押遣他們去北方三十裡處,拓寬青秣溪水源的河床,下個月初再解送他們回來。」

  下個月?眾人的心口同時涼颼颼的。小玉兒與哥哥們整整分開三十天,如果她笨笨的,在隔離的期間露出馬腳怎麼辦?

  宮泓絕望地目送妹妹和土匪頭子消失在操場的盡頭,突然升起拿把大刀戳進自己心肝裡的衝動。

  他奶奶的!早知如此,當初拚死命也要把她送回家去!

  現在可好,親愛的妹妹,你自求多福吧!

  潤玉發誓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比現在更悲慘了。

  她的腦袋在十二個時辰內重重撞擊兩下,前面一個包,後面一個包,這廂成為名副其實的三頭怪物。

  倘若她以為今天的苦難到此為止,那可就大錯特錯。

  當她終於回復神智,卻面對一個虎視眈眈的高大蠻子,勾著滿嘴的歪笑告知她:「咱們老大撒克爾要見你。」

  她認得他。他就是大灰熊的左右手,前兩天在戰場上嚇昏她的罪魁禍首之一。雖然他有一雙帶笑的眼眸,看起來比他家老大可親可愛多了,但是她仍然牢記著「笑裡藏刀」、「口蜜腹劍」這兩句成語。

  「我不要去。」撒克爾八成就是那個野蠻人頭頭。他召見她還會有什麼好事!

  「哦?」噶利罕操著生疏的漢文調侃她。「小鬼,你好像尚未認清自己的身分。現在你是我們的俘虜,而俘虜是沒有選擇權的。」

  潤玉的菱嘴兒固執地撇成下弦月。

  噶利罕二話不說,拎起她的衣領走出審訊罪犯的營帳。

  於是,這就是稍後撒克爾目睹的情形。他的營帳布幕往旁撩開,一坨烏漆抹黑的垃圾被扔進來,著地時甚至揚起一陣嗆人的灰塵和異味。

  「這是什麼鬼東西…」他不悅地問。從何時開始他的睡房變成了廢物堆置場來著?

  這是潤玉當天第二次被人摔得七暈八素。也罷,反正她已經習慣了。身為階下囚,被人刑求是理所當然的事。她拍拍衣衫上的塵埃站起來,自己都被污穢襤褸的外形和氣息薰得受不了,然後抬眼打量自己又被送入哪個人間地獄──

  「啊……」她的下巴掉下來。「哦……呃……」

  咕嚕咕嚕的異響從喉嚨基部翻湧上來。

  不,這不是真的!她肯定看錯了。只要閉上眼睛,默數到十再張開來,眼前的景象就會消失,她會從噩夢中清醒,發覺自己仍然躺在蘇州老家的閨床,侍劍在一旁服侍她進茶,而且眼前絕對沒有一個──裸男!

  她閉眼。她張眼。

  赤身露體的臭男人仍然杵在營帳中間,半副肌肉塊壘的體軀浸浴在水色清淨的大木桶裡。

  哦,老天,她從來沒見過如此駭人的畫面。野蠻人沒穿衣服的氣勢甚至比平常威猛好幾倍,照理說,一個男人脫光光地站在木桶裡的笨樣子應該很可笑的,他為什麼與眾不同呢?

  她又想暈倒了……真的,她快暈倒了……

  「站穩!」撒克爾暴出一聲大喝。「如果你敢昏倒,我保證將你的哥哥吊起來鞭打,打到你清醒為止。」

  潤玉立刻睜大眼睛,脊樑骨挺得又穩又直。

  ──卑鄙卑鄙!居然拿同伴的安危來脅迫我,你到底算不算英雄好漢?有種就和我二哥單挑呀!我才不信你打得過他!

  可惜她是個「啞巴」,滿肚子的火氣只能悶在體內發酵。

  撒克爾滿意地點點頭。孺子尚可教也。

  「過來幫我擦背。」

  ──我?幫你擦背?沒搞錯吧!老兄。

  潤玉死命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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