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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啊?」是怎樣?現在進入世紀懸案時間嗎?

  「這就是最可笑的地方,連夏琳自己都講不出個所以然,她只說她『感覺到』我的心已經不在她身上,我們兩人分手的時間到了。」

  「少來,夏琳這麼愛你,她絕不會無端指責你愛上別人,然後要求分手,一定是你又和哪個女人牽牽扯扯,被她撞見了,自己從實招來吧!」她半真半假地取笑。

  「她在劍橋區的文學院,我在奧斯頓的商學院,即使我真的跟哪個女孩走在一起,她也撞不見。此外,即使真有這種事情,那也一定只是我的普通同學而已。」海爾力搏自己的清白。

  「這些人有誰?瑪麗,曇恩,凱瑟玲——」她一一列出自己所知的愛慕者名單,他一一反駁,最後兩個人都抱頭苦思,徹底被夏琳給難倒了。

  這兩顆聰明一世、胡塗一時的蠢腦袋呀!旁邊的咖啡壺不斷嗆著水蒸氣,無力歎息。

  「最後她自己知道找不出合理解釋,乾脆丟了一句陳腔濫調給我……『我們兩個人個性不合。』」他怒極皮笑。「我們已經個性不合二十年,不是今天才發生。要求訂婚的人是她,要求分手的人也是她,我從頭到尾像個天殺的臨時演員。」

  井長潔忍不住了,非問清楚不可。

  「海爾,你到底是因為失戀而心碎,還是因為被甩而生氣?」

  海爾危險地眯視她。

  「你不能怪我,我真的感覺不出你的痛苦!從頭到尾你只是氣得蹦端跳而已,因為有個女人而且還是和你相戀好幾年的未婚妻……竟然敢甩你,你的自尊心嚴重受損。」她無辜地指出。

  海爾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回答。

  對,如果此刻對面的人是羅傑,他會禮貌地宣佈夏琳和他分手的事實,風度翩翩加一句「我們仍然是好朋友」,優雅地回臥室洗澡上床睡覺。

  然而,他跑來她這裡。

  他毫不擔心讓她看見自己最沒風度、形象最差的一面。

  「我該走了!」他候然起身。

  「哦,海爾——」井長潔呻吟一聲,軟軟趴在餐桌上。「好吧,就當我說的話不中聽,可是現在是半夜兩點,我的同情心還在賴床啦!」

  「這是什麼?」她太陽穴附近有一撮翹翹的頭髮引起他的注意力。

  「嗯?」她有氣無力地瞥他一眼。「之前手癢想自己修劉海,不小心剪斷了一撮頭髮,最近大概是長出來了。」

  海爾拉一拉、扯一扯,嚴峻的臉龐開始出現笑意。他差點忘了,她黑亮如瀑的直發是後天製造;新長出來的烏髮就鬈鬈翹翹的,跟她小時候一樣。

  其實她是對的!夏琳的提議分手,與其說讓他失戀心碎,不如說是自尊上的一大打擊。如今宣洩出來之後,他竟然奇異地發現,他的每一根神經都輕鬆起來,而且是過去幾年來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和夏琳根本不適合彼此。夏琳外表高貴冷豔、骨子裡卻缺乏安全感到極點,她需要身旁的男人不斷保證,不斷鼓勵,不斷軟語相哄。而他的細心僅限於對課業和工作,情感過度纖細的女友只是日益增強他的不耐。

  然後,這個枷鎖突然消失了!他像久陷在地空間裡的囚犯,一時之間還不敢相信自己重獲自由,屋外燦爛的世界充滿了不確定性,他緊緊收著步伐,告訴自己不該踏出。直到剛才,他敲開一個東方精靈的門,把累積了數年的壓力全傾泄而空,他才突然發現,那個解下的枷鎖曾經是多麼繁重,而他現在是多麼自由。

  「你把頭髮剪短,重新留一次吧!我喜歡你以前鬈鬈頭的模樣。」他突然要求。

  他們不是在聊他被女人甩了的事嗎?話題怎麼會變成她的頭髮?井長潔哀吟一聲。

  「海爾現在是半夜兩點!你能不能找另外一天跟我討論我的髮型?」

  見她可憐兮兮的委靡樣,他的心情越來越好。過去幾個小時的震驚突然顯得非常遙遠。

  他自由了!

  「算了,放你一馬。」海爾愉快地抱起沒幾兩重的嬌軀,往臥室裡走去。

  啊,長得高,大的人真好,寬偉的肩膀有如一張大板床。她像貓味一般睡在他懷擾。

  若在平時,她會躲這個溫暖的懷抱如毒蛇猛獸,可是今天她實在太累了,下午跑去阿甘車行洗了幾十輛車的結果,就是全身筋骨酸痛。

  他抱著她走進房裡,步履平穩。短短幾步的距離,懷裡的人兒已經細細地打起呼嚕來。

  跟抱只貓沒兩樣,他微微一笑。

  將她放在床上,她連眼睛都不睜,朦朦朧朧地摸索到被單,往身上一蓋,整個人沉入嬌懶的夢鄉。

  「你,自己出去吧,不送了,晚——」最後一個「安」字化為呢噥。

  世界終於恢復讓人渴望的寂靜。她安心睡去。

  突地,低沉的男音逸出,「我想了一想,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被單下的人眨開一道縫。「你說什麼?」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他坐在床沿望著她,眼底有一抹可疑的火花。

  「我的錯?」她翻開蓋著頭的被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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