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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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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的師生情誼,舊時相處的欣悅,一幕接著一幕浮現腦際,旋又褪幻成昨日黃花。施教授殉亡了。死了。不會再活轉了。 「教授!」不知是誰突然號哭出聲。淒厲的叫喊震醒了隊員迷茫的心。 「施教授!」淚水奔竄出每雙目眶,大夥兒沒命地跳下車,沖向受盡折辱的大家長腳下。「快把教授放下來!」 赤紅色的狂潮激起韓偉格體內的蠻勁,他面無表情地凝坐在馬背上,只有咬緊的牙關表露出隱藏的震怒。 色克加酋長的攻襲,等於正面挑釁他的威權。 四名手下出發審查禁地周遭是否有理伏,才剛翻過一座沙的,立刻發現另外兩個被困綁的弟兄。 「韓先生,找到兩名我方的守衛。」四人攙回委頓的殘兵。 咻咻!又狠又准的長鞭將兩名手下的臉孔劃出血痕。 辦事不力的隨從甘願領受責罰,翻身又跌回沙地上。 「發生了什麼事?」他面色鐵青的問。 「色克加一族突然進襲……」其中一名敗將抿了抿乾裂迸血的嘴唇。「他們人多,酋長壓制了我們三個,然後對施仁道用刑。他要我們轉告韓先生,姓施的擅闖色克加的禁地,應該處以終極死罪,可是他無意沖犯韓先生,所以……故過我們。」 咻!第三記長鞭打暈了戰戰兢兢的敗將。 韓氏從眾紛紛垂下眼睫,回避主子燙傷人的怒焰。 「裡那!」催魂令迸射著絕對的森冷無情。」把這兩個成事不足的廢物送到非洲挖礦,終生不准離開礦坑!」 「是。」裡那恭謹地領命。 從營區的方向揚起一陣翻滾的黃煙。BMW跑車的超強引擎旋轉出怒吼,直直沖向色克加禁區。 嘎吱一聲,跑車煞停在吉普車旁。玲瓏的嬌影從駕駛座閃出身。 寧馨狂急的視線陡然固定在隊員以及老教授身上,疾速的步伐猛地凝住了。 「怎……怎麼回事……」她的雙腿險些失去撐持力。 大夥兒為何哭得這樣傷心?教授呢?他為什麼躺在沙地上,動也不動? 血!碎石推漬染著觸目驚心的腥紅液體,看起來充滿孤寂的死意。 她的眼前晃起一陣花白暈眩,再也支持不住。 「小姐。」青梅瞧著她的異狀,不敢過去攙扶。 堅穩有力的臂膀突然出現在她背後,抱住軟弱的軀殼。 「出了什麼事?」她白著一張迷亂的容顏,尋求解答。 韓偉格的太陽穴隱隱抽動,並未回覆她的質疑。 「你們先回去。」他舉手向三尺開外的青梅示意,要她過來攙走女主人。 「不!」寧馨激動地揪緊他的前襟,彷佛溺水的泳者攀住唯一的救生艇,卻無法確定這艘救生艇能否穩穩地承載住她。「回答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意外?」 此時她恐怕已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對她解釋太多隻會造成更大的誤會,他寧願等到兩人回去安定舒適的綠洲城,再把禍事的肇因向她說個分明。 鎮靜的眼眸仔細審視她的神色,他突然回過神。他從來不曾對女人升起保護欲,為何獨獨對她特別? 一股莫名的抗拒從心底深層浮漾上來,緩緩掙出他的牙關。 「施仁道違背了我的禁令,私自闖入色克加族的神聖禁區。」冰藍色的冶酷躍上他眉宇之間。 甯馨迷蒙的雙眼全然失去焦距。他的說法彷佛僅僅在意著施教授是否遵行了命令,至於營區裡的混亂、隊員們的悲喊泣訴,全成了次要的問題。 她勉力讓雙腿撐起全身重量。「我要看看教授……」 「別過去。」韓偉格不肯放人。 「故開我!教授一定不會有事的。」寧馨固執地想掙脫他的掌握。 「他死了。」他的口氣轉為強硬。 「不可能。」狂烈的反駁如疾飛的箭矢。「好端端的,教授怎麼會死?他的身體那麼健郎,一天到晚活蹦亂跳——」 「他死了!」韓偉格抓緊她的肩膀,強迫她接受殘酷的現實。「你聽見了嗎?施仁道已經死了!」 「亂講!」寧馨混亂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抗拒死神的降臨。「你胡說,我不相信!昨天我才和教授通過電話,他還笑嘻嘻的,要我隔幾天過來找他……不可能!讓我見教授!讓我見他!」 韓偉格緊緊將她護進寬闊的胸膛。「別看他!只要記著他生前的模樣就好。」 他沉斂的心跳宛如催眠師的拾令。怦怦、怦怦、怦怦……寧馨呆愣著、暈亂著,任由兩道悵惘的淚水垂下臉頰。 為什麼會這樣?一切應該都在掌握之中,不是嗎。韓偉格曾經許下承諾,他的人會保護考古除所有成員,而她也就這麼確信了。 現在,他聽起來就像事不關已的旁觀者,徹頭徹尾的無情。她曾是這麼的相信他…… 「你騙我。」她的容顏茫亂而蒼白。「你應允過保護考古隊的同仁,所以我放棄挖掘的工作,用自己來換取大家的工作空間。為什麼你食言了?」 他靜靜迎著她的控訴。 「為什麼營區變成一團廢墟?為什麼教授會死?為什麼?」她猛然掄起拳頭,狠命地捶打他的軀體,也捶出自己滿滿一顆心的劇楚。「你騙我!你騙我!什麼狗屎韓偉格,原來也不過是個下流的騙徒!你沒有遵守自己親口承諾的約定!是你害死了教授。都是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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