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淩淑芬 > 水樣的女人 >


  「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迫切的生理召喚由不得他多想,眼前只好採取折衷方式——

  他上洗手間的時候,浴室門大大方方地敞開著,她則背對他站在門門口。

  「不准偷看!不許回頭!」他的背上仿佛長了眼睛,感覺得到她想探頭探腦。

  烏雲皓首趕緊趕回正前方,目不斜視。

  他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這尷尬兼動彈不得的境地?他扭開水龍頭洗手,腦子裡仍然思索著這個深奧的問題。

  事情為何會這樣發展下來?

  「樓先生?」夜深靜寂,管家張太太敲他的房門求見。

  樓定風仍然醒著,透過落地窗眺望黑色的海面。原本計劃帶回來折騰的犯人,此刻卻在他家裡伺候得像公主,而他堂堂主人反而被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正想找出辦法來處理這個燙手山芋。

  「什麼事?」他沒去應門,習慣和下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章小姐又不睡了,她說要等您呢!」張太太已經勸得口乾舌燥。

  「你回去叫她睡覺,就說是我吩咐的,她再不聽話我明天准讓她好看。」私底下任她予取予求是一回事,在傭人面前他必須建立威信。

  廊上傳來張太太往別一端消失的步履聲,他捺熄香煙。煙屁股彈向陽臺外,又點燃一根。不到十分鐘,管家的腳步又踏回他房門前,在他意料之中。

  「樓先生,她還是不肯睡。」張太太的口氣隱隱然聽得出抱怨的意味。搞什麼鬼?類似的遊戲已經玩了三個多星期,他們還玩不膩?

  看來非得他親自出馬不可了。她究竟想幹什麼?白天粘死他難道還嫌不夠嗎?她就是不肯放過他!她根本不曉得她的軟纏功夫帶給他多大的影響……停!

  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氣掩上他的心頭。真該讓她受點教訓才行!

  「好!我去『哄』她睡覺。」他幾個大步走出房門,風火雷電般刮向她的香閨。「章水笙……」

  才剛邁進去,他的懷中驀然多了一副薰香嬌嫩的身軀。怒火霎時被澆熄一半。

  「為什麼不來陪我?」她問得好委屈。

  「你已經幾歲了?二十三、二十四?長這麼大年紀,睡覺還叫人陪。」咦?他的口氣居然和緩下來,适才明明打算殺過來開炮的。

  「我不習慣一個人睡。」臉蛋埋回他胸懷。

  「誰說的?你以前向來單獨睡覺。」

  「你怎麼知道?」

  他馬上語塞。對呀?他怎麼知道?說不定以前她早就和施長淮同榻而眠了。

  「反正我就是知道。」緊要關頭,唯有強辭奪理方是上策。他揮手示意僕傭走開,打橫抱起她走向床鋪。「趕快睡覺,不許再多話了!」

  她硬拉著他陪自己躺下來。「你留下來陪我嘛!」

  「陪你幹什麼?」他實在不耐煩透頂。

  「陪人家說話,人家睡不著,你以前認識我吧!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多告訴我一些以前的事情好嗎?」暗夜中,若有所待的明眸亮麗得令人無法忽視。

  他該告訴她什麼?告訴她:「水笙,你未婚夫一家人與我結下血仇,你也差點害死我?」

  或者,「你現在變得如此淒慘完全是我害你的?」

  如果他想傷害或報復章水笙,此時此刻正是極佳的時機。他可以用最嚴厲的語言攻詰她,最驚駭可惡的事實震嚇她,絕不會有任何出面阻止。

  他可以盡情打擊她!

  但是……不,此刻並非躁進的好時機,他寧願等到她更信任他的時候,她對他的感情投注越深,他所造成的殺傷力越大。

  「……沒什麼好說的,我甚至不太認識你。」

  「是嗎?」她圓靈的眼珠子溜了一圈。「宋醫師說我被遊民攻擊,傷到腦神經,所以才會忘記以前的一切,可是為什麼清醒之後只認得你?」

  「我哪知道?要問你自己呀!煩人精。」他沒啥好氣。

  她不依地偎進他懷裡,膩在他胸前猛蹭猛蹭。

  「別磨了,快睡覺。」他的身子忽然熱了起來。這女人!一點都不曉得深更半夜和異性同床的危險。「我回房去,你乖乖睡覺,不許再胡鬧。」

  他仿如教孩子似的訓完了她,棉被蓋好、枕頭墊好,逕自回房去了。

  樓定風早預料自己遲早會遇見類似的問題。一旦她恢復正常人的思路模式,總有一天會對過去的點點滴滴,以及那個被遺忘的自己感到好奇。他該如何回應她呢?

  不管了,見機行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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