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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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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會被好求憐的表情打去呢?實在不可思議!剛開始就出師未捷。以後該如何折騰她?他越想越沉悶鬱結,回程的途上一直沒給她好臉色,偏偏她似乎不懂得怕他。 水笙坐在加長型轎車裡,睜大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窗外的天地,對所見所聞的一切感到好奇極了仿佛這個世界對她而言是全新的,以往從來未曾見識過,其實這倒也沒錯啦!自她回復意識之後,舊有的認知全部消失了,這個世界之於她的確是新鮮的。 「那?」她指著馬路上成排通過的白色禽類。 「鵝。」他把握時間埋首在公事堆裡,不打算理她。早知道就別叫司機繞小路,他原本以為鄉間不會塞車,回程應該會順當一點,誰知道卻遇上一大堆雞狗牛羊,惹出她一籮筐的好奇問題。 「那?」她指著某只嚼草根的巨大哺乳動物。 「牛。」那個傻瓜幹的好事?一股十塊錢、正在起飛的股票反而建議他賣掉!那幫證券分析師該趕回街上當乞丐了。 「粘一起!」她又見到嶄新的發現,連忙拉著他大驚大叫。 「什麼?你又看見什麼了?」他越來越沒耐心。「那是狗嘛!公狗和母狗。」 「兩隻粘一隻?」她的杏眼瞪得大大的。 「那是——」老天!他該如何向一個正在接受腦部複健的女人解釋動物的生理問題?「它們正在做……嗯……可以生小孩的事情。」 「小孩?」 「對,就是大狗生小狗……」該怎麼說呢?「就是……嗯……它們……」他被難倒了。「噯!你少煩我,我的事情都忙不完了,你還吱吱喳喳叫個不停!」 她明明是病人嘛!天下怎麼會有如此不安分的病人呢?他記得以前的章水笙貞靜可愛,哪像現在這麼吵鬧。 他不罵還好,罵聲一出,她的美眸立刻蒙上一層淚霧,嘴角垮了下來,開始顫動。 哦,老天,她要哭了,她要哭了!樓定風被她發達的淚腺嚇了一跳。以往交手的對象,無論是客戶或敵人,一旦屈居下風便會立刻想辦法挽回他們的頹勢,再不然便是有風度的暫時性撤退,可沒人象她一樣動不動淚水就流下來。 這一招淚眼攻勢已經接近撒賴的程度,他突然不知該拿她如何才好。 樓定風的「畏哭症」是有原因的,在他年輕的大學生涯時代,有個洋妞愛上了他,她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錯誤消息,認定了東方男人最喜愛嬌嬌柔柔、弱不禁風的小女人。而她表現自己嬌弱的方式就是:成天掉眼淚。舉凡小貓跳到樹上爬不下來、蟑螂被車子輾過去,她都能哭上十分鐘。被她糾纏了整整一年之後,從此他視女人哭為畏途。 「你別哭……別哭……」她哭得他完全沒軋。「好好好,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我不該罵你,別哭了好不好?」 「好。」珠淚霎時收回去。 他登時啼笑皆非,有種上當的感覺。原來章水笙受傷前和受傷後沒有多大差別,都是善於騙人的小禍水。 不,應該說,他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環節:女人是不講求戰略技巧的,她們會直接採取最有效的捷徑,管他講不講理。 回到家後,樓定風叫出宅子裡所有的工作人員排排站好,盡責地替她解說每個人的身份,介紹的過程中他的臉色卻陰沉得難看。 「這是管家張太太、司機老王、廚師老程負責打理你生活起居的李小姐——」他仍然為自己輕易地受她一舉一動的影響而感到鬱悶。「記清楚了嗎?記清楚就上樓休息,你一定累了。」 然後他掉頭就走,不想再理她。 結果他的腰部又多了一隻手。 「水笙……」他真的被她打敗了。「不要隨便對男人摟摟抱抱,趕快上樓。」 一旁的工作人員礙於他平常的威勢,敢笑不敢言,看見他們等著看好戲的表情,他更火大了。 「水笙,我叫你放開聽見沒有?」她沒理由特別纏他呀!出事之前,他們甚至算不上朋友,為什麼她格外纏著他? 「不。」她的臉蛋埋進他背部拼命搖頭。「不,不。」 他的背部傳來一陣濕意,這表示——她又哭了;這也表示——他又投降了。「好好好,我陪你上樓。」 他受不了女人哭! 樓定風認命地拉她上樓,不忘回頭投給傭人警告的一瞥。大家登時噤若寒蟬。 來到二樓分派給她的閨房,他指著床鋪對她皺眉頭。 「章水笙,坐下。」他決定和她好好談談,她必需弄清楚誰是老闆、誰是夥計,誰靠誰吃飯、誰該聽誰的。 她聽話地坐在床沿,雙手平放在膝上,一副乖乖牌的模樣。哼!他可沒被她唬過去。 「聽著,我不喜歡旁人不聽話,如果你想和我一起生活,就要照我的吩咐去做,懂不懂?」他雙手換胸,兇神惡煞的峻目瞪著她。 「嗯。」她溫馴地點了點頭。 「以後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不准耍賴、不准哭鬧、不准討價還價,懂不懂?」 「嗯。」她仍然綻出滿臉討好的甜笑。 「很好。現在我要你乖乖上床睡覺,睡完覺就該吃晚飯,你必須聽話,不准說不,懂不懂?」既然她顯得非常配合,他的口氣當下軟了幾分。 「嗯。」她明燦燦的瞳眸好純真、好可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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