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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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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克殊也老愛以相同的低沉音量安撫她,然而兩者所產生的感覺卻截然殊異。 陽德讓她感覺到小哥哥般的親切寵溺,無論平時他有多麼喜愛與她針鋒相向。 而袁克殊呢?他善於製造保護性的、深疼入心坎裡的意象,彷佛全世界他只在乎她一個人,只關心她的嗔喜,害她……害她……給它不小心好像有一點點那麼幾乎就要愛上他的感受。 騙子! 袁克殊對她根本不是真心的,否則何必連基本的職業都隱瞞她? 「夢幻仙子」或「海鳥社Case」,與整樁冤吵事件無關。她只是無法忍受自己被他矇騙。 同樣的烏龍氣由陽德或其他人製造出來,她頂多扁他們一頓,並不打緊。 然而,袁克殊……袁克殊不是別人呀! 「那個騙子!」她恨恨地握緊雙拳,活像打算生吞了某人似的。「那個大騙子……我再也不要見到他了!」 「誰?」他聽得一頭霧水。要扁人也該找准對象,如果殃及無辜,可就違反了「不違俠義之道」的原則。 「還不是那只姓袁的豬!」她低吼。 這下子益發扯不清了。 「你能不能交代清楚?」陽德擰起萬般嚴肅的瀟灑眉。「欺負你的動物究竟是『猿』還是『豬』?」 袁克殊食指勾著馬克杯前去應門。 當然,他不奢望短時間內鄰家的四季豆會上門找他喝茶、聊天、磕瓜子、看電視。但,同樣的,他也萬萬預料不到四季豆的旁系血親──這倒有必要好好查閱一下豆科類的族譜──會移植到他家門檻前。 屈靈均竭力挺高自己似柳枝般贏弱的嬌軀,然而要睥睨這男人談何容易?比她略高幾公分的表姊在「敵人」面前也只能採取瞻仰的站姿,遑論她的輕薄短小。 天!他比她想像中高大,好像會打人的樣子……靈均偷偷吞了口口水。 「我、我,我……」她一開場就口吃了。 小訪客分明一臉很怕的表情,卻又勉強自己莊敬自強、處變不驚,他看在眼底,不禁覺得好玩。 「屈小姐,我們似乎有過一面之緣。」他的態度堪稱和善。 「你你你,欺負我表姊!」她強迫自己罔顧敵人友好的派勢,發出嚴正抗議。 噢──他明白了。 「她這麼告訴你的?」袁克殊返身步回清淨的大本營。 為了讓兩岸協商持續下去,靈均不得不跟隨在他後頭,雙足涉入匪讎的領域。 「不、不是,我偷聽到的。」堅強的語音放低了一絲聲量。道德良知教導她,偷聽屬於卑下劣等的行為。「她是我表姊,從小照顧我,我有權利關心她。」 光明正大的理由讓她重建自信心。 袁克殊領著訪客進入廚房,灑脫地指了指咖啡壺向她示意。 「請便。」他安置自己坐上吧台的高腳椅,依然優閑自在。「你何時偷聽到我欺負她的新聞?」 或許他鎮靜的態度具有感染力,總之,靈均選中他對面的餐椅坐定時,煩躁而緊繃的心情已漸漸平穩下來。 好現象!她只有在毫無壓迫力的情況下,才能促使自己清晰地陳述事理。 「前天下午,她回社團消案,私下向陽助教轉述了所有經過。」 他的唇線明顯的繃緊了一些些。 該死的四季豆!區區一轉眼就投入另一位男子的懷抱,還向人家訴苦呢! 「噢。」他含啜一大口熱咖啡。 「什麼意思?」她可不是前來告密的。 「就是其他人無權干涉我們的意思。」銳利的鷹芒透過馬克杯緣刺向她。「你捍衛親人的俠行讓在下異常感動,不過這出鬧劇該如何收尾,我心裡有數,毋需煩勞旁人摻進來攪和。」 「我、我,我,」她的激忿再度被刺中。「我絕對不能坐視。」 袁克殊啼笑皆非。「那麼你欲待如何?」 敢情葉家預擬祭出家法伺候他?別扯了! 「我我──」靈均果然被他問住。 是呀!人家若不准她插手,她空自在旁邊窮緊張又有什麼用? 難堪的沉默降臨廚房裡。事實上,「難堪」兩字僅只對她而言,袁克殊彷佛絲毫不受影響。 他繼續吸啜著曼特寧,一口接著一口,嚴密審訊的眼光滑過她,有如評斷著她關心的程度有多少。 半晌,他找到自己滿意的答案,緩緩將空馬克杯擱置在核桃木大吧台。 「屈小姐,」他輕聲詢問:「你何不提供我一點發自女性觀點的建議?」 「嗯……」短暫的瞬間,她看起來也相當猶疑。「你,你喜歡我表姊嗎?」 「嗯……」他揉搓著下顎。「非常喜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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