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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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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深沉,人悄悄。 十一點過幾分,街聲漸漸平息。一輛BMW無聲滑進花巷草弄裡,停在一處小庭院外。 圍籬旁有一株刺桐采出頭來,在十月的夜風中招展,仿佛向車中人揮晃著說:女主人還沒回來,還沒回來。 伍長峰望著那扇一直末再亮起的窗戶,突然覺得全身乏力。 從「抓奸」鬧劇的那一日起,恕儀便宣告人間蒸發。 他火速追到她家,敲了半天的門,只得到樓上住戶丟下一句話來,「你別再擂門了!李小姐一大早就送家人去機場,你把門槌破了也沒用。」 去送機總會回家吧?好,於是他耐心地回公司上班,一整天心神不寧,打了三十七通電話仍然沒人接,下了班親自殺過來,一樣沒逮著人。 敢情她根本就沒有回家。 他乾脆跑到花藝班,詢問跟她交好的負責人陳老師。 「人事小姐說,恕儀傍晚打了通電話進來,只說要請一陣子假。」陳老師很善良地告知。 「一陣子」是指多久? 「她有沒有說她人在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沒有呢!」陳老師歉然回答。「人事小姐還來不及問詳細,她就掛斷了。」 天,她會不會被綁架了? 不過綁匪應該不會好心到讓她打電話回來請假,所以應該是她自主性的離去。 這是第一天發生的事。 接下來又是七、八天的乾等。 就在他即將失去耐性的時候,陳老師那裡總算又有了消息。 「她今天三點多打了電話回來,說要再請一個月的假。」 「一個月?」他一口氣梗在胸坎裡。「她有沒有說此刻人在哪裡?」 「她臨時決定跟家人回馬來西亞散散心,所以現在人在老家。」 「你有沒有她家的地址?」他已經準備親自飛過去逮人。 「對不起,秋聲園只有她在臺灣的聯絡資料。」陳老師愛莫能助。 「天啊!我不敢相信!她為什麼不打電話告訴我?」他暴躁地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表情想殺人。 「唔……」你們小兩口自個兒鬧彆扭,你來找我討答案,我怎麼會知道?陳老師心中嘀咕。 如此又過了四個多星期。 從趙媺帷和他正式決裂的那一日起,他便開始腹背受敵。 捅他背後的,自然是趙大千金。她的回馬槍就是跑去向他父母哭訴他的變心,順便把「李恕儀」這個名字報出去,果然夠狠! 事隔四年,「李恕儀」這名字再度把伍氏夫婦搞得人仰馬翻。不同的是,四年前是人家來纏住他們兒子要求負責;四年後卻是他們兒子去纏上人家,還堅持對她「移情別戀」到底。 這一切都無所謂,真正給他迎頭痛擊的,是恕儀的不知所蹤。 看不見就是對他最大的懲罰,尤其在發現了自己對她的心意之後。 每天下班回家時,他會慣性地開車到她家門外,盯著那扇長簾垂泄的窗。 恕儀為什麼要跑走呢?為什麼蓄意不和他聯絡?莫非她在為那天早晨的事而怨怪他? 她睜著一雙空洞大眼、滿臉驚嚇的神情,一直在他腦中盤桓不去。 老實說,他也想下到平時高傲的趙媺帷,發起火來會如此「原始」。若非當時他也睡得太沉,被攻個出其不意,他一定會保護她到底。 恕儀,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他趴在方向盤上,無聲歎息。 咿呀輕響,左近仿佛有門扉打開的聲音。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確確實實看到方才的窗已亮起一抹昏黃,閉鎖的門也變成微掩著,他才全身一震。 屋裡有人! 她回來了! 他火速下車,連門都不敲了,直接闖進屋裡。 「恕儀!」 亭亭一抹纖影停在客廳中央,微訝地睜著清眸,水滑的長髮綰成馬尾,清麗的身形裹在鵝黃棉衫裡,可不正是他日夜焦念的人兒? 胸口那頂沉重的石臼飄到九霄雲外,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全身突然輕快起來。 「阿峰,這麼晚了,你怎麼還跑來?」突然圍攏的擁抱擠出她胸腔內的氣息。 恕儀,真的是她……他埋進她發間,吸嗅著她獨有的香氣,那是一種混和著洗髮精和乾燥花的馨芳。 她真的在他懷裡了。 「你跑到哪裡去了?」他抬頭質問。 度假不是應該讓一個人氣色更好嗎?她的臉容卻比以前更蒼白,纖腰幾乎和牆上的松枝一樣枯細了。 「回家。你先放開我,我快喘不過氣了。」她虛弱地要求。 他終於鬆開她。 「我沒有腳踏兩條船,你若敢相信趙媺帷的說法,我絕對和你沒完沒了。」其實他本來就有所覺悟,這一生註定和她沒完沒了。 她只是睜著水波流轉的眸看他,不答話。 「我以前就和她說得很清楚,沒料到她會如此執著,還跑上門來傷了你。」伍長峰煩躁地撥了撥頭髮。「反正你和老餘都愛罵我在感情方面是『大老粗』,這個罪名我就認了,可是我絕對沒有做於心有愧的事。」 她終於歎了口氣,顯得有些乏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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