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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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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長峰絕望地捧著腦袋,簡直不敢相信。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要錢,不要名,不要利?」那他還能用什麼條件打發她?「既然如此,簽一張無意義的契約書有什麼意義?」 他甚至連「婚姻」兩字都說不出來。 她頓了一頓,語氣開始囁嚅,「總之……我有我的原因,你不必理會我。」 「小姐,這件事已經不只是『你自己』的原因了,也牽涉到我,你不覺得我有權利知道?」他嘲諷地從指縫裡看她。 「我,就是……因為……」天!她太清楚自己接下來說出的理由會讓整件事看起來多麼荒謬。 「嗯?」他等著。 她深呼吸了一下。「我爺爺和父親教了一輩子的書,治家嚴明,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在臺灣生了一個私生子,我永遠別想進家門一步。」 「府上的家訓不贊成女兒未婚生子,就支持她們出來玩露水姻緣?」 李恕儀的臉蛋頓時羞透透。 就是知道他必然會有如此刻薄的抨擊,她才不願意一開始就說出自己的顧慮。 她祖父早年在中國大陸就是教國學的教授,後來隨軍隊撤離到東南亞,輾轉在馬來西亞落地生根,之後的幾個兒子也全部在當地的華人學校教書,因此李家可以算得上是書香傳家,每個小孩都是在禮教嚴明的家訓中長大。 至於她當初為什麼會鬼迷心竅,會和他發生那樣的胡塗事……老實說,她也不知道! 從來「伍長峰」三個字只是學姊口中癡迷的傳說,與她的距離何其遙遠。然而,在那一夜,王子騎著白馬,和童話故事中一樣俊朗瀟灑,眼中閃著她毫不掩飾的興趣。 她醉了,醉在懷春的少女心裡,醉在浪漫如酒的氣氛裡。 或許是雞尾酒沖昏了她,或許是他的魅力無人能擋,也或許是異國求學的日子實在太寂寞,總之,事情到了某個臨界點,輕稚的芳心受到惑動。 突然之間,這個晚上若發生任何荒唐的事,都是可以被允許的。 於是她奮不顧身。 瞧瞧她現在的下場! 在決定找他出來談之前,她已經先在租處自我折磨過無數次,直到最後,她很清楚自己做不出墮胎這種事。她必須把孩子生下來。 但是,「傷害」必須降到最低。 如果家裡的人知道她是合法的結婚生子,或許——只是或許——他們不會太生氣。 當然,他們還是會責怪她連婚姻大事都沒有事先向家裡報備,可是,只要她能說服他們相信,她是真的「太愛太愛」伍長峰了,他們最後會祝福她的。 然後呢?她該如何解釋之後的離婚?年輕的心惶惑了。 她才二十歲,離家赴臺灣求學才兩年,世界卻在短短幾周內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未來的變數實在太多太多了,不是她一下子可以承受的。 她心中只有一個深深的執念——不可以未婚生子,讓爺爺和父親蒙羞。 「墮胎」與「離婚」這兩個罪名,爺爺最終會諒解後者,卻永遠無法接受前者。 「總之,我要結婚,就是這樣。」她斬釘截鐵,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我也告訴你了,不可能。」 伍長峰氣跳跳的模樣惹惱了她。 他憑什麼擺出那副受害人的模樣,仿佛她是個一心攀龍附鳳的壞女人,而他是那個不慎落入蜘蛛精手中的犧牲品?他也不想想,受精卵、受精卵,「精」字還排在「卵」字前面。 屈辱的珠淚在眼眶裡轉動,她硬生生壓抑下去。現在不是情緒化的時候。 「總之,事情就是發生了,我能幫你設想的地方也都設想到了,如果你堅持不負起責任,我……我……」她硬起了嗓門,開始虛張聲勢。「選舉期間快到了,我馬上去找一個候選人開記者會,把事情鬧得大大的,讓全臺灣的人都知道『伍氏』的少東是個始亂終棄的爛人,到時候就變成你們要回來求我息事寧人!」 殊不知,她這一招誤打誤撞,正中紅心! 伍氏家族今年真的有人要出來競選,如果在這種關鍵時刻鬧出醜聞,讓敵對候選人拿出來大作文章,他萬死難辭其咎。屆時家族大老們只怕會直接替他改名叫「蘇武」,丟到北海去喂羊,二十年內別想踏上臺灣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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