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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伍長峰知道好友傳達一些訊息給他,所以沒有急著接話。

  「阿峰,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可是,還是上回她來銀行貸款,我才有機會『正式』認識她,你連把她帶來介紹給我都不曾有過。」餘克儉輕聲說。「你對她並沒有你自己以為的那麼好。」

  「我沒有那個意思。」他懊惱地爬梳烏髮,繼續踱步。「我只是覺得,我們來往是兩個人的事,沒必要把雜七雜八的人都牽扯進來,絕對沒有不讓她見光的意圖。」

  現在他終於瞭解恕儀為何會說那些彼此生活圈不相干的話了,她真的以為他故意把她藏起來嗎?

  「我知道,你這人的毛病就是這樣,越在乎的事物就越少根筋,可是女人的心思比男人纖細敏感,你必須學著去體會她的感覺。」

  媽的,現在他又多了一件心煩的事。

  「最近媺帷跟我鬧得不可開交,我實在分身乏術。」他停下來,不平地問老友。「為什麼每個人都期望我當一個事事萬能的無敵超人?我和全天下的男人一樣,有血、有肉、有缺點,尤其跟別人吵架的時候,特別幼稚無聊愛賭氣。」

  「你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困難,只需要對自己承認就行了。」餘克儉深呼吸一下,閉上眼睛。

  「承認什麼?」他茫然問。

  「對啊,承認什麼?」他張開眼,似笑非笑。「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好好想想,你應該承認什麼吧!」

  第七章

  伍長峰正從某個角落看她。

  恕儀感覺得到他的目光。

  她在會場裡四處走動,狀若無事地與觀展者交談,一面搜索著他的身影。

  他會來的,她知道。

  然而,不論繞了展區幾次,她一直未曾看見那道挺拔的身影。

  「李小姐,恭喜你,展出很順利。」一位大報的藝文記者走過來。

  「謝謝。」

  「秋聲聯展」假臺北市立美術館的地下室舉行,她和陳姊擁有各自獨立的展示空間;陳姊以插花作品為主,她則展出過去三年來的壓花畫作。

  可能是最近臺灣沒有太多新聞話題,媒體很難得的空出版面,讓藝文記者寫了兩天關於這場聯展的報導。

  「請問所有展出的花作都可以出售嗎?」

  「多數都可以,只有幾幅對我別具意義,是非賣品。」她輕柔頷首。

  父母和爺爺正好走到她身畔來,李媽媽友善地端詳著記者。

  「阿儀,這是你朋友嗎?」

  「您好,我是××時報的記者。」記者小姐指指胸前的採訪證。

  「這幾位是我父母和爺爺,特地從馬來西亞來看我的展覽。」恕儀立刻為兩方人馬介紹。

  「既然家人都來了,我替你們拍張照,今天晚上回去發稿。」記者小姐朝另一端的攝影記者招招手。「李媽媽,您養了一個這麼能幹的女兒,心裡一定很高興吧?」

  「哪裡,那是您不嫌棄。」李媽媽的形貌與女兒一樣端莊秀雅。「她當初為了學壓花,大學被延畢一年,我先生和公公氣得不得了,誰知現在反而靠壓花走出一條路來。」

  「我倒不知道李小姐大學被延畢呢!」記者小姐笑了起來。

  「這麼糗的事,拜託您別在報紙上寫出來。」她連忙搖手。

  「這是一個很棒的切入點!想想看:一位來異國求學的僑生,經歷過坎坷的大學時代,最後卻在藝術界裡走出自己的一片天。」記者小姐在腦中勾勒美好的遠景。

  而恕儀開始頭痛了。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讓任何人對她延畢的原因感興趣。

  「如果讓花藝班的學生知道,他們的老師大學念得一場胡塗,我很沒面子的,求求您高抬貴手。我們還是來拍照吧!」她只想將話題速速帶開。

  人長得嬌柔就是有這種好處,記者小姐看了呵呵笑,放她一馬。

  於是,李家四口齊聚在鏡頭前拍了張合照,連嚴肅的李爺爺都露出百年難得一見的笑容。

  聯展的宣傳目的達到,記者也有新聞可以發稿,雙方皆大歡喜。

  送走媒體人之後,她瞄一眼腕表,已經四點半了。

  「爸,媽,晚上花藝班的同仁要幫我們辦一場慶功宴,你們要不要一起來?」

  「不用了,我們明天一大早還要趕飛機,今晚早點回去休息。」爺爺擺擺手。

  「好,我也會儘量早一點回家……」

  「你們看、你們看,」一群歐巴桑突然熙熙攘攘,開開心心地跑過來。「我就說嘛,這個『李恕儀』就是當初跟我們一起學壓花的那個小女生,你們就不信,看!我沒講錯吧?」

  「我啦!是我先在報紙上看到她的照片認出來的。」

  「亂講,明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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