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淩淑芬 > 自找苦吃 > |
九 |
|
「沒有。」 「你應該去看看的。」他伸展一下長腿。「那裡的景況和某部電影很像,牧人們通常在清冷的半夜屠宰羊只,以趕上早晨的肉販集會。他們將羊拖入一間另外隔出來的小屋裡,一刀割斷它的喉脈,讓它死於窒息或失血。宰好的羊只先堆疊在一旁,等全部處理完畢後,再一舉開膛剖肚。於是,屋外柵欄裡,羊群不斷聽著同伴從小屋裡傳出淒厲的尖叫,越號越微弱,直到沒有聲音為止。它們的眼中充滿恐懼,雖然無法得知小屋內發生什麼事,但從同伴們未曾回來過的情形來判斷,約莫也明白,進去之後八成凶多吉少……你相信,羊與羊之間也能彼此溝通嗎?」 瑤光凝視手中的長刀,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的描述,想像那一地的腥血,想像羊群的哀號尖叫,想像小德睿心中的驚懼,想像有個小男孩在那一天認識了人類的殘酷…… 空曠的牧場,清晨的寒風中夾雜著血腥氣,羊只尖叫著,牧人大吼著—— 將這只羊拖過來。 將那只羊帶過去! 血與肉混糊成一團,黏膩得令人嚅心,一如她腦中那古老的記憶。 那關於失陷宮闕的記憶,親人悲切的記憶,權力傾軋、骨肉相殘的記憶。 救我!瑤光,救我? 她呢?她在哪裡? ——她死了?主上,她死了? 人群在哀號…… 死了!死了,死,死,死,死 整座宮廷陷入火海…… 寒風在耳畔呼嘯,颯!颯!死!死! 寒風在哭,古老的靈魂在哀叫,不願止息—— 不!別又來了! 鏗鏘一聲,她手中的長刀落地。 一陣尖銳的刺痛貫穿她的兩耳之間,猶如有人拿著燒熱的紅鐵刺進她的腦袋裡。 「啊!」她痛楚的捂住耳朵。 為什麼?為什麼是今天?她的老毛病明明已經兩年沒有發作。 「瑤光!」德睿敏捷的搶上前,正好承接住她軟倒的嬌軀。 她緊閉著眼,冷汗像春雨一般,大顆大顆的迸出額際。 颯——颯——風在囂—— 停止!別再哭號了? 「瑤光!振作一點,告訴我你哪裡不舒服?」他凝重的輕拍她臉頰。 「我的頭……好疼。」她嬌容慘白,連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 救我……瑤光……救我…… 方德睿打橫抱著她回到客廳,讓她平躺在沙發上,螓首枕著自己的腿。 他提起那樁童年軼事,原本只是為了勾誘她的同情心,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望著她雙眼緊閉的蒼白模樣,一絲淡淡的罪惡感從他的心頭浮現。 「你還好嗎?需不需要叫醫生?」他溫柔的替她拂開長髮。 「這是老毛病了……我休息一下就好。」瑤光搖了搖頭,不勝清弱。 德睿體貼的替她按摩頭顱兩側,一股暖暖的氣流從他指尖滲出,遁進她的太陽穴裡。 一小段時間後,她的臉色雖然仍很蒼白,氣息卻漸漸平緩下來。 他的指尖仿佛擁有自主的意識,離開她的顱側,細細撫上她閉鎖的眉睫,拂過她冒著冷汗的秀額、她挺直的鼻樑,毫無瑕疵的光滑肌膚…… 她雪白的容顏浮上淡淡血色,眼睫微微顫動著,清弱嬌憐的模樣,猶如一隻跌落巢外的雛鳥…… 一天之始是男性情欲最旺動的時刻,而她又如此該死的甜美誘人,毫無防備。除非他是死人,才能對眼前的美景無動於衷。 德睿再也克制不住,低首含住她的嫣唇。 他將她扶坐起來,緊緊鎖在懷中,大手滑向她的後腦勺,托高她,讓兩人更加貼近。這個吻溫柔而甜美,不若昨晚的來勢洶洶。他的鼻端全是她泛著蘭馨氣息的芳香,腦中只求解放自己的渴想—— 他靈巧的左手溜上她的雙峰,勾畫著圓挺飽滿的線條,感受那份豐腴和沉重…… 瑤光猛然推開他,踉踉蹌蹌的退開來。 驚、惱、羞、怒,各式各樣的情緒同時湧上來,讓她的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最後,氣憤占了上風。這是他六個小時之內第二次吻她了! 「你……你……方先生,請自重?」瑤光赧紅了臉,低低斥責他。 她知道盛怒中的自己有多美嗎?血色刷豔了蒼白的雙頰,眼瞳熊熊燃燒。德睿近乎著迷的望著她,幾乎想將她拉回來,猛猛再吞噬一回。 是,他趁人之危,他承認。但,該死的,他只是個男人啊! 最後,體內那個教養良好的優等生還是占了上風。他歎了口氣,拂了拂垂落的額發。 「對不起,是我太唐突了,你的頭疼好些了嗎?」他的眼神充滿誠懇,頓了頓,又懊悔的補上一句,「我應該另挑一個更適當的場合。」 後面那句追加,切斷他所有被原諒的可能性。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