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記(16)_淩淑芬

十六

　　淩苳定定注視他一會兒，終於歎了口氣。

　　「算了，我要走了。」

　　「你的午餐還沒吃完。」郎霈訝然叫住她。

　　「午餐？」她望著桌上的餐點，毫無笑意地牽動一下嘴角。「那已經不重要了。」

　　淩苳歪著腦袋，試圖從壁紙紋路裡找出特定模式，將流離失所的碎瓣連成一朵花型。櫻花瓣粉粉點點，煞似破碎的淚滴，盯久了連人也想哭泣了。

　　「這兩件哪一件好看？」淩曼宇拿著一套白色削肩晚禮服，與一套兩件式的黑色絲質裙裝，輪流在胸前比一比。

　　「都好看。」她有氣無力地回答。

　　「怎麼了，一點精神也沒有？」淩曼宇停下來，望著女兒在鏡子裡的反影。

　　「沒事。」淩苳抱起一顆枕頭，悶悶地瞪著天花板。「選那套白色的好了，你穿起來身材會更修長。」

　　淩曼宇放下禮服，躺到女兒身畔。

　　「寶貝蛋，你有心事？」

　　「煩死了，老媽，你換壁紙吧！天天盯著一片流淚的天花板怎麼睡得著？」淩苳猛然把枕頭丟開。

　　「是君心緒太無聊，何苦怨我的壁紙！」淩曼宇拍拍她的臉頰。「乖，跟媽咪說，你在煩些什麼？」

　　淩苳枕在媽咪的肩頭，又鬧了一會兒彆扭。

　　「媽咪，我喜歡上一個男人。」她終於說。

　　「誰？」淩曼宇感興趣了。

　　「那不重要。」

　　「好吧，那問題出在哪裡？」淩曼宇非常上道。

　　「他好像沒那麼喜歡我。」她越想越鬱悶。

　　「竟然有人不喜歡我女兒？為什麼？」淩曼宇極端訝異。

　　因為他喜歡的人是你。「因為他覺得我還是小孩子。」

　　「他年紀大你很多嗎？」

　　「我覺得還好！」十歲而已，兩隻手指就數完了。

　　「你可別去嫁一個跟你爸爸同年的男人，他會跳樓的。」淩曼宇笑了出來。

　　淩苳心中一怦。「為什麼？」

　　「不為什麼。有個跟自己同齡的女婿，大概沒多少丈人受得了吧！」想了想，淩曼宇再加一句，「丈母娘的接受度也差不多。」

　　「啊？」這豈不表示她和郎霈前途無亮？

　　「小鈴當，你真的喜歡上一個大你很多的人？」女兒的反應讓淩曼宇覺得不太對勁了。

　　「沒有沒有，還差得遠呢！」她決定轉移話題比較安全。「來吧，媽咪，我們替你挑一件顛倒眾生的禮服，說不定今天晚上回家背後跟了兩串遊行隊伍，我們就可以放心把你嫁掉了，這樣我以後又多一份遺產可以繼承。」

　　「那我還真應該感謝你了！」淩曼宇又好氣又好笑。想了想，突然感慨地抱緊淩苳不放。「天哪，真不敢相信我已經是一個二十歲女孩的媽，寶貝，你長大得太快了！我還沒準備好要老呀！」

　　哇！她快不能呼吸了。「媽咪，你今年才三十五歲而已，哪有多老？」

　　「三十四！」淩曼宇對她齜牙咧嘴。

　　「你跟爸爸是國中的同學，老爸都三十五了，你怎麼會是三十四？」

　　「我是年尾生的，只要今年的生日還沒到，我就是三十四！」淩曼宇握緊雙拳堅定向天。

　　「是是是，年輕美麗的三十四歲小姐，請趕快把衣服換好，您的南瓜馬車即將抵達。」她往床上一倒，放棄掙扎了。

　　淩曼宇咕噥兩聲，依女兒的意選擇那件白色禮服。淩苳趴在床上看著清麗絕倫的母親，突然心念一動。

　　「媽咪，我跟你去好不好？」

　　「去哪裡？」淩曼宇一怔，停下了刷腮紅的動作。

　　「參加餐會。」她緊盯著母親。

　　淩曼宇就著妝鏡把最後一抹紅彩塗勻，拍上蜜粉定妝。

　　「那些慈善餐會很無聊的，你參加到一半就會想睡覺了。下次公司裡有好玩的 Party，媽咪再帶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吧。」其實她並不意外母親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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